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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9章

  公元三一四年,初夏。

  與之前數年的干旱不同,今年的雨水可謂是異常的豐沛。

  劉預所在的兗州自從三月以來,就一直是雨水連連,幾乎所有的河流湖泊都是達到了多年以來的最高水位。

  進入初夏之后,人們原本對于雨水豐沛的喜悅,卻是已經開始轉化為了煩惱。

  劉預如今的都城盧子位于濟水和古黃河的那面,因為北面黃河的地勢高于濟水,在大雨連綿的時候,就導致積水往南傾瀉到了都城盧子一帶。

  “陛下,盧子內外諸軍的營地都已經被水淹,剛剛遷到東山一帶的高地上暫避。”

  “南塘一帶的民居被水淹者十之七八,各家積蓄有近半沒于洪水。”

  “盧子南城門被水淹垮塌,需要調撥工匠修補。”

  外面依舊是陰雨連綿,大殿內的劉預心情也是一樣的陰沉。

  這一件件的事情,幾乎全都是因為這一場大雨。

  盧子城所在的地方雖然平坦,又靠近河流,但是在遇到大雨的時候,東南兩面的雨水卻是必須經過盧子,然后才能進入濟水東流入海。

  這樣一來,居于中間的盧子城就肯定要先遭水淹了。

  “唉,看來自古濟南濟北不能作為國都,自然是有他的理由的。”

  劉預心中忍不住的嘆息。

  西晉末年頻發的大旱大災,導致盧子這種靠近河流的城池有著天然的優勢。

  但是在雨澇時節,卻沒有良好的排水便利,大量的人口聚集于此,必定要遭受更大的損失。

  “既然如此,那就立刻命有司先去賑濟災民吧,他們的衣食財物多有損失,要是沒有賑濟,恐怕要活不下去了。”

  劉預先是命令去賑濟災民,因為漢國的百姓雖然暫時沒有了兵災戰亂的苦楚,但是漢國各種的稅賦其實也并不低,再加上諸多的支出后,這些普通百姓根本沒有多少積蓄來應付這種災荒。

  “陛下,那南面城墻的修補,是不是一并同來,正好讓那些災民以工代賑?”那名尚書郎問道。

  劉預想了想之后,卻是搖搖頭,否定了這個辦法。

  “現在雨水還沒有停息的樣子,南城墻修補恐怕是來不及了,要是以工代賑恐怕又要耽誤些日子,南城墻先派人多看守缺口就好了,等到以后再修補吧。”

  其實在劉預的心中,已經不打算修補那個城墻缺口了,因為他已經有了遷都的打算。

  等到遷都之后,狹小的盧子城也就不再需要太多的城防了。

  正好在此時,主管尚書臺的華琇也是就此事開口了。

  “陛下,臣派去鄴城的屬吏已經送回來了地勢圖,請陛下覽閱。”

  說著,華琇就把一大張地圖呈到了劉預面前。

  打開地圖后,劉預從上面可以清晰的看到鄴城內外的城防、地形、河流、山川的情況。

  早在去年的時候,劉預就已經與眾人商議,打算遷都到鄴城。

  此時的鄴城,乃是漢末曹操時候營修增建的,雖然在數年前被幽州鮮卑兵大掠損毀過,但是其中大部分的建筑還是完好了。

  再加上周圍的地形地勢,絕對是比盧子城好數倍的都城所在。

  最起碼當雨水太大的時候,鄴城外面的漳水可是幾乎不會內澇城池的。

  “嗯,不錯,鄴城果然是形勝之地。”

  劉預看著地圖忍不住的贊嘆。

  其實他不僅是看重了鄴城的水文地形,更重要的是鄴城位于冀州平原南部的精華地帶,周圍的耕地方圓數百里。

  整個鄴城外面的良田數量幾乎是盧子的近十倍以上。

  有了這么多土地之后,要是定都鄴城,其中百官、宗室軍隊的補給就可以不再依賴外部的供應,僅僅是鄴城自身的產出,就足以滿足。

  反正現在的中原人口數量銳減,就算是定都那里,也不過是多增加二十萬人左右的數量。

  相對于鄴城外面上百萬畝的土地,根本就是毫無壓力。

  “鄴城天下膏腴之地,要是只看良田產出的話,根本就不必關中、伊洛差,甚至于要是算良田數目的話,還要比關中、洛陽更加多。”

  華琇非常認真的向劉預說道。

  自從劉預打算遷都到鄴城后,華琇就是最為積極的那個人。

  因為鄴城靠近華琇鄉里,要是以后宗族聚集之地成了京畿重地,那華氏一門可謂是在他的手中更加光大了一番。

  哪怕是魏晉時代,這‘首都優勢’的概念也早就是深入人心。

  “而且如今冀州軍府兵多在鄴城周邊定居,將來京畿拱衛的重任,也就可以少卻許多的麻煩了。”華琇又說道。

  鄴城原本是晉成都王司馬穎的大本營,在八王之亂的時候,幽州兵兩進鄴城,幾乎把鄴城內外全都劫掠一空,再加上后來羯胡勢力大漲的時候,也是在鄴城周圍活動,導致鄴城周圍的幾乎成了無人區。

  劉預在冀州安置府兵的時候,也就把鄴城外面的土地全都收歸而后重新劃分給了府兵。

  所以,現在鄴城外面的土地大多都是軍府兵的土地,而不是原本那些世家大族的土地了。

  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劉預才選中了鄴城,而不是城池人口更加完好的信都。

  “鄴城的土地都在軍府兵手中,那也就是相當于在朕的手中,重新調配起來可就是方便多了。”劉預也是很滿意的說道。

  對于軍府兵來說,征用調配職田就是軍令,沒有不聽從的道理,也就省去了同世家大族扯皮的功夫。

  “只不過,鄴城周邊沒有山河險固的優勢,這一點上卻不如關中、洛陽。”

  這時候,旁邊的中書監荀組說道。

  如今的荀組乃是潁川荀氏在青州漢國的領頭人,也可謂司州、豫州一帶士人的領袖。

  對于劉預遷都鄴城的打算,荀組雖然沒有表示反對,但卻其實并不太贊同。

  在荀組看來,最好的結果就是依舊暫時以盧子城臨都,等到將來恢復洛陽后,再以洛陽為都城。

  如果這樣的話,那冀州等士人集團就不會有捷足先登的優勢。

  畢竟此時的士人多少以鄉里、宗族為紐帶,要是河北士人崛起了,那潁川眾人就要落下風了。

  對于荀組提出的毛病,劉預在心中也是認可的。

  關中長安號稱山河之固,不僅有河水,還有關隘防守。

  洛陽平原雖然最為狹小,但是也是有山河關隘的優勢。

  反而鄴城的太行、漳水、河水等天然屏障距離的實在太遠,其中需要防守的漏洞實在是有些大。

  對于荀組的話,華琇也是早有準備,并沒有什么異常的說道。

  “陛下,自古以來,江山社稷都是在德不在險!”

  “只要陛下內修仁德,外整威儀,則不必居于四塞之地,依舊可是高枕無憂。”

  聽到華琇的這句話后,劉預也是表示了贊同。

  “不錯!在德不在險。”

  “朕看鄴城外面的空置的土地還是有許多,再以青州軍府兵調撥一些來填充好了。”

  劉預心想,什么‘在德不在險’,雖然聽起來有道理,但是依舊是有實力才能心安。

  要是都城外面有十萬戶軍府兵拱衛,別說是在鄴城了,就算是把都城放到四戰之地的潁川,一樣可以高枕無憂。

  如今鄴城外面僅有不到一萬戶軍府兵,實在是太少了。

  青州軍府兵作為最悠閑的一群人,自然就需要多活動活動了,再加上又都是劉預起家以來的老根底居多,可謂是最為忠誠,也就一起去當‘京’戶吧。

  不過,一說到‘內修仁德,外整威儀’的時候,劉預又想起來一件事。

  他轉而向中書監荀組問道。

  “段部來人,已經是來了幾天了?”

  荀組見狀,趕緊回道。

  “陛下,段末被、段匹磾二人已經來了三日了。”

  “他們幾個人表現如何?可有什么異動?”劉預又問道。

  在上個月的時候,吳信、冉良率領的三萬漢軍就幾乎一路高歌猛進的打入了遼西。

  在令支城外,一路收降納叛的漢軍已經膨脹到了五萬之多,面對氣勢洶洶而來的漢軍,段部首領段疾陸眷阻止了兩次迎擊,全都是戰敗。

  眼看著求勝無望,段部諸人發生了內訌,段疾陸眷失去了對部眾的掌控,無法再組織起來反擊,只得派人像吳信投降。

  在戰斗中負傷臥床的段疾陸眷無法長途跋涉,最后吳信派人把段末被、段匹磾二人送到都城請降。

  因為吳信知道劉預還想要收服段部當自己的鷹犬,也就沒有以獻俘闕下的模樣來押送二人。

  “陛下,此二人都是在驛館三日,不曾出門半步,也沒有什么異常,甚至于連說話都是彼此很少交談,應該是沒有什么問題的。”荀組說道。

  劉預可是聽說段部諸人都是一群猛人,所以故意先冷落他們幾天,借機觀察他們是不是真心投降。

  要是段末被、段匹磾流露出異常舉動或者話語,那劉預就回直接再命令宇文鮮卑南下攻擊段部,以此來警告。

  “既然段末被、段匹磾二人還算恭順,那就安排一個時間,先給他們賜宴吧。”

  對于段部的實力,劉預此時更加的有了認識。

  這一次吳信能以三萬人輕松取勝,其實也是因為段部已經內部人心惶惶,并非段部兵馬不堪一擊。

  畢竟雖然兩次戰敗,但是吳信率軍的斬獲卻是不太多,這一方面是因為段部騎兵方便逃跑之外,還是因為段部兵馬有一定的實力,可以做到逃而不潰。

  這時候,劉預又忽然想起來。

  “對了,張統、冉隆說東平州的百濟土王等一眾夷酋也要來朝貢了,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到達?”

  聽到這話后,荀組想了一下,然后說道。

  “臣今日早上收到的驛報,說是已經到了北海郡了,只不過路上大雨阻攔,恐怕還得兩三日吧。”

  自從劉預專門下令給東平州樂浪郡、帶方郡的張統、冉隆后,這兩個人就一改之前對于東平州夷人招撫為主的政策,變成了拉攏利用少數,去攻打擄掠多數的政策。

  特別是在北面的冉隆方面,那幾部被收為爪牙的濊貊、沃沮部落在變成了漢軍義從后,不僅是實力得到了大增,而是在身份認知上也發生了巨變。

  這些原本是蠻夷的濊貊、沃沮酋長,在成為漢軍義從后,對于之前的那些濊貊、扶余、沃沮同類們卻是表現出了更加冷酷的殘忍。

  在親眼見到這些東平州‘義從’的表現后,連東平州都督冉隆都是在給劉預的奏表中夸贊他們,甚至于覺得這幾個濊貊、沃沮部落都是‘尊王攘夷’的楷模榜樣。

  在這些‘內奸’的奮力之下,僅僅幾個月,冉隆就已經擄獲了大量的丁口、牲畜和馬匹,更是把漢軍的赫赫威名徹底又傳播了開來。

  在這些夷人部落中,原本只存在于數代之前的記憶,又一次重新回到了現實中,那些穿著鐵甲手持鋼刀的漢人又回來了。

  與在東平州北方的赫赫兇名不同,在南面的百濟、馬韓一帶,對于百濟人來說,漢軍卻沒有表現出來太多的狠辣。

  因為在此之前的數次交戰中,這些百濟人早就領教過了漢軍的實力,哪怕東平州刺史張統提出的要求再過分,他們也不敢表示出任何的不滿。

  特別是一直與百濟人相互為奧援的高句麗人慫掉之后,弱小的百濟人更是變成了可憐的存在。

  自從百濟大王比流王得知漢軍的又增加了五千兵力,乘坐著舟船渡海到達帶方郡后,更是日夜不停的向東平州刺史張統哀求,想要渡海去朝見天子。

  所以張統和冉隆一番商議之后,就派人專門把俘獲的丁口,連同依附的夷人酋長、百濟比流王等人一起送到了都城,讓他們來給天子朝賀。

  畢竟,自古以來的天子帝王,最為追求的目標之一就是‘萬國來賀’。

  如今天下四分五裂,萬國是沒有指望了,東平州的幾個夷人、百濟人到也可以頂個一二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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