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彭移開的視線沒能再移回來,即便不和鄭澤師的眼神接觸,他都能感覺到有兩股銳利如刀的視線在他的臉上劃來劃去,劃得他隱隱作痛。
他心中滿是驚駭,這還是昨天晚上在飯桌上慈眉善目,笑呵呵的和他稱兄道弟的那個鄭澤師嗎?
彭彭甚至感覺,或許鄭澤師現實中就是個隱藏的狠人!
但他同樣也清楚,這完全是鄭澤師的氣場太過強大,所帶給他的錯覺。
不行,我得抬起頭來,不然鏡頭拍不到正臉,肯定得重拍。
心中想著,彭彭強迫自己抬起了頭,看向鄭澤師,但鄭澤師也剛好看向了他。
銳利的眼神如刀,彭彭心中一慌,下意識的就避開了眼神。
張嶸喊了停,彭彭心中頓時咯噔一聲。
他知道,肯定是他的問題。
“不好意思,導演,我的問題。”
他趕忙回身舉手示意,歉意鞠躬。
“沒事兒。”
張嶸沖他比了個OK的手勢:“只是走戲而已,再來一次,注意眼神。”
“好的,我知道了。”
彭彭連連點頭,張嶸這話等于是告訴了他,這個鏡頭Cut掉就是因為他。
“別緊張。”
鄭澤師來到他近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露出了一個和善的微笑。
彭彭苦笑著搖了搖頭:“Kent哥,你的氣場太強大了,我都不太敢看你……”
“都是演戲啦!又不是真的!”
鄭澤師笑呵呵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加油!”
“嗯!”
彭彭用力點了點頭,做了個深呼吸。
“來!各單位注意,再來一遍啊!”
張嶸開口了。
場記再次來到鏡頭前:“萬佛寺,一鏡二次!action!”
鄭澤師神色一肅,再次進入了劇情。
“佛祖保佑!”
他向著佛像合掌拜了拜,但語氣間,卻有些不以為然。
轉回身來,他的視線掃過眾人,輕哼了聲,嘴角掛著一絲譏諷的笑意,揚聲說:“算命的說我是一將功成萬骨枯,不過我不同意!”
彭彭眼神跟隨著他的身影,面色嚴肅。
鄭澤師眼神一轉,看向彭彭,表情變得陰冷:“我認為出來混的,是生是死,要由自己決定!”
彭彭表情一僵,下意識的就想躲閃。
但他卻逼著自己定住了眼神,沒有閃開。
張嶸又叫了停。
彭彭一愣,心中嘀咕,難道又是我的問題?
監視器后,張嶸看著屏幕上的回放畫面,張嶸暗自嘆了口氣。
彭彭還是嫩了點,接不住鄭澤師的戲啊!
起身離開導演椅,張嶸來到了片場中央,給彭彭耐心講解:“你要摸清你的人物的心理,你是一個出身低微,家境貧寒的古惑仔,你被韓琛找來,是因為你底子夠干凈。
你對做臥底這件事沒什么概念,這讓你感覺很迷茫,事實上你根本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站在這個地方,為了韓琛那句照顧你家人的承諾?為了一份正當的警察工作?都不是,你是為了改變自己的人生。
但你現在還不確定自己到底能不能成功,因為韓琛只是給了你們一個機會,能不能留在警隊,只能靠你自己。
你很忐忑,你想努力,但一切還未開始,你無從努力。
所以現在的你的心情是迷茫、忐忑、惶恐、不安、還有一點決絕……”
彭彭默默的聽著,神色復雜。
這些話昨晚張嶸已經給他說過一遍了,現在是再一次的更加細致的講解。
他也知道這些,他在提前看過劇本之后,就對人物進行了分析。
現在的問題是,他有點跟不上鄭澤師的節奏。
“呼!”
他做了個深呼吸,調整情緒。
見他很是緊張,張嶸停了下來,問:“你感覺你的問題出在哪里?”
沉思了下,彭彭認真說:“應該是心態,我有點接不住Kent哥的戲。”
“你為什么要接呢?”
張嶸反問了他一句。
“呃……”
彭彭愣了。
“你會跳舞嗎?”
張嶸又問了他一句。
被他跳躍性的問題打斷了思維,彭彭遲疑點頭:“會跳一點交際舞。”
“你還記得是怎么學會的嗎?”
張嶸繼續問。
“公司給我找了個老師,我跟她學會的……”彭彭試著解釋。
“還記得你當初學舞的感覺嗎?”
張嶸問:“就是你突然學會的那個剎那。”
“嗯……”
彭彭回憶著:“我一開始很笨,怎么都學不會,后來我索性就不記步子了,就讓那個老師帶著我跳,然后我就感覺自己會一點了……”
說到這里,彭彭忽然意識到了什么,驚訝的瞪大了眼睛。
“沒沒錯。”
張嶸笑著點頭:“演戲和跳舞一樣,沒有勢均力敵的對手,總有一個人會掌控節奏,真正的高手在被搶奪節奏之后,往往會順勢而為,借著對方的節奏,把戲順下去。
你記住,表演不是為了讓自己出戲,而是為了讓戲本身變得精彩,你是廚師,也是佐料,明白嗎?”
“我懂了!”
彭彭有些激動的連連點頭,他感覺自己像是真的觸碰到了所謂演技的門檻。
“行,那就再來一次,放輕松,別急,咱們不追求一遍過,你先找找那種狀態。”
張嶸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勵,跟著又沖鄭澤師示意:“Kent哥,咱們再來一遍。”
“沒問題。”
鄭澤師拍了拍胸口:“來吧!”
回到監視器后,張嶸看著畫面中的演員站位,抬手指揮:“來!各單位就位!action!”
“五年前,屯門大興村,皇宮大酒樓門外的泊車檔,開張大吉!”
鄭澤師背著手,腳步沉穩,他永遠能在第一時間進入狀態。
彭彭看著他,表情嚴肅,但心里卻一片平靜。
他完全放棄了主動表演的心思,他把自己完全放開,進入到了鄭澤師的節奏里。
“算命的說我是一將功成萬骨枯,不過我不同意!”
鄭澤師抬起了下巴,倨傲的看向了彭彭。
彭彭自然而然的移開了眼神,看向面前的香案。
這是鄭澤師給他的點,他只需要配合往下演就可以了。
根據張嶸剛才的講解,他知道,這個時候,劉建明是不敢和鄭澤師對視的,他在鄭澤師面前是絕對的弱勢,他怕自己失去這個機會。
但等鄭澤師的眼神移開后,他又抬起了眼睛,看向了鄭澤師,這說明他一直在用余光觀察著鄭澤師。
耳邊沒有出現張嶸的“Cut”,這讓他松了一口氣。
看來,他的判斷是準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