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一會兒,三碗酸菜面就被提溜完了。
秋清這才說起了正經事情,語重心長道:“抄家赫連家族一事,就無必要了,這樣會引發諸多禍亂。”
“赫連家族在北方大地根基極深,深得一方百姓愛戴。”
“連根拔除,恐引發民亂。”
“且名下諸多產業,關系著大量百姓生存命脈。”
蒲維清在一旁靜默不語,涉及具體政事,還得看秋清如何定奪。
宇文君虛心求教道:“您的意思是?”
赫連沉霜已死,這個在北方獨占鰲頭的豪門世家群龍無首,元氣大傷,此刻已不足為懼,吃相還是得講究一些的。
宇文君雖說過不會給赫連家族留下活口,更多只是氣話。
秋清捻須言道:“家族中有一極其出色的上門女婿,名曰伏城,往后可讓伏城總領赫連家族大小事宜。”
“你們都是八顧,說起話來也方便。”
“至于具體的財政分配,你獨占其五,余下五成,由伏城與國庫之間平分,這樣三方都可下臺。”
“下手若是太狠,北方豪門世家極有可能同氣連枝,與恒昌宗拼死一戰,陛下也絕不愿看到此類事發生。”
伏城的才能,宇文君心知肚明,絕對可掌管偌大的赫連家族。
輕聲應道:“多謝大人指點迷津。”
秋清淡然一笑道:“這哪是什么指點迷津,你若是真將赫連家族趕盡殺絕,我手頭又得多不少麻煩事。”
宇文君燦然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秋清卻言道:“你與佩瑤姑娘的婚禮一事,不妨也在恒昌宗大操大辦一次,一來是圖個熱鬧,二來世人皆知你們兩人已走在一起,也有助于恒昌宗招攬聲勢名望,兩位八顧喜結連理,值得浮一大白。”
“而今局勢已明朗,諸多事也不用遮遮掩掩了。”
“其實我也想去恒昌宗喝一杯喜酒。”
景佩瑤臉色微紅,驚變之前,仍需藏拙,驚變之后,許多事都已上了臺面。
人皇也知曉景佩瑤已修得紫薇真元,刻意在恒昌宗舉行一場婚禮,也是一種態度…
宇文君沉思道:“言之有理,既如此的話,我就先去北方霸州走一遭了。”
秋清微微點頭,眼眸中滿是欣慰。
年輕男女橫渡虛空離開此地。
蒲維清自顧自倒了一杯茶水,莫名笑道:“那孩子總說我那里的茶水不上檔次,你這里的茶水比我那里的更加不上檔次。”
秋清翻了一個白眼,一本正經道:“要喝就喝,不喝就別喝。”
蒲維清牛氣應道:“脾氣倒是挺大,有種受我一劍。”
秋清當即話鋒一轉道:“劍圣大人說笑了,扶搖女帝親口承認你是當今人族第一劍,我這身板怎可受你一劍呢。”
蒲維清含蓄應道:“你還算是懂事。”
秋清笑而不語,他知道,這位院長大人被扶搖女帝承認是人族第一劍,心里也驕傲的緊呢,只是他謙虛,他不說而已。
蒲維清道:“算上伏城,那孩子已得八顧其四,可謂是聲威正盛,做到了你我年輕時想做卻又沒能做到的事。”
秋清沉思道:“是啊,那孩子心系百姓,亦沒有多余的婦人之仁,未來可期。”
經此一戰,白鹿書院氣運更上層樓,蒲維清坐實了第一劍的美譽,甚好。
霸州。
居于北方大地正中,地勢遼闊,既有萬畝良田的平坦地勢,亦有嶙峋孤絕的險峻山脈,其地勢一正一奇,陰陽兩相宜,更有一條蒼玉大瀆澆灌兩岸土地,其中水產無數。
整個霸州,財政錦繡,百姓生活富足,鮮少有窮困潦倒之家,便是那山上百姓,靠自給自足,小日子過得照樣紅火。
赫連家族身為北方一霸,經營有道,雨露均沾,對社稷而言或許尾大不掉,就一州之地而言,實乃百姓福音。
祠堂內,原本旺盛的香火,昂揚的斗志,猶如覆蓋了一層濃郁的陰霜。
族長大人魂牌已碎,赫連秋風與赫連秋葉兩位支柱亦是魂歸九天,就連那尊白虎,也不知去了何方。
家族上下,明珠蒙塵,便是那高高在上的門匾,也裂開了一道口子,運道崩裂,赫連家族已至生死存亡之際。
赫連清漪本是有傾城之色的絕美女子,此時此刻跪在祠堂內,抽泣不已,家族元老赫連雄正仿佛蒼老了十歲,鬢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逐漸斑白。
危難之際,最見人心,多數平日里對赫連家族忠心耿耿的門客,已聞風而逃。
今年的秋季,對赫連家族而言,格外陰冷。
伏城,八顧之一,北方七律之首,若無宇文君珠玉在前,他將毫無意外成為八顧之首,當他進入赫連家族的府邸時,命運已與這個大家族糾纏在了一起。
忽然間,庭院內涌出兩道盛烈氣息。
祠堂外的護衛瞬息拔刀相向,對宇文君與景佩瑤形成合圍之勢。
宇文君瞥了眼這座莊嚴奢華的庭院,內里建筑更是金碧輝煌,至少第一印象符合北方第一豪門的姿態。
護衛們見狀,誰也不敢輕易上前,宇文君頭頂之上,盤踞兩道壯碩青龍,龍威彌漫開來,令庭院里的花草樹木簌簌發抖。
伏城與赫連雄正緩步走出,前者神色肅穆,后者憔悴不已,目露兇光。
八顧之宴結束后,宇文君也曾設想過再見伏城時會是怎樣的光景,從未想過會是這樣。
宇文君沉聲道:“諸位已經敗了,就無需再做無用掙扎,我們只是兩人前來,足以證明誠意。”
大勢已去,無一人敢輕舉妄動。
見到宇文君頭頂那兩道壯碩青龍,赫連家族眾人愈加心頭沉重,龍族本就象征著強大。
伏城口吻謙卑道:“不知公子接下來意欲何為,是打算斬草除根,還是令我等受盡屈辱?”
宇文君瞥了眼眾人,并未遇見凌霄強者,可他清楚,赫連家族這般強族,絕不止一位凌霄強者。
家族中青壯嫡系,各個天賦不俗,神采非凡。
便是已不復往日榮光,赫連家族仍舊可位列北方豪強之中。
宇文君亮出紫金人王令,眾人見狀即便心中千般不愿,還是依序跪列在地,庭院之中,滿是蕭瑟陰郁。
“即日起,伏城便是赫連家族主事人,往后一切如常。”
聞得此言,眾人紛紛露出意外表情,伏城抬起頭,凝望宇文君,壓抑道:“為何?”
景佩瑤在一旁悠悠言道:“為了霸州之地的百姓。”
宇文君道:“做錯了事,自然要付出代價,還請伏城家主與我出來一敘。”
伏城眼神冷靜,未有絲毫慌張,此時此刻,他已知曉大概,此等手筆應當出自于丞相大人之手。
年輕男女率先御風而行離開此地,伏城起身回頭看了一眼眾人,露出篤定眼神。
赫連雄正百感交集的拍了拍伏城的肩膀,嘆息道:“到了最后關頭,竟然是你這個女婿扛起了重任。”
伏城安慰道:“入了大門那刻起,我便是家族的一份子,叔父莫要介懷于心,危難之際,我自當挺身而出。”
眾人心中涌上一絲暖意,略微沖淡了些家族上下的晦喪氣息。
家中元老甚是清楚,斗爭一旦敗了,便會被對方占據一切,虧得伏城這個好女婿,以八顧的身份將這個諾大的家族從死亡邊緣拉扯了回來。
若無這個女婿,興許現在的赫連家族連祠堂都蕩然無存了。
關鍵時刻,有人站出來,乃最大的幸事。
蒼玉大瀆,雖不及魔界青冥大瀆洶涌浩蕩,亦仍可見波瀾壯闊光景,巨浪轟鳴,透出沉雄呼嘯之音。
岸邊,有一觀景臺。
宇文君與景佩瑤在此等候了小會兒。
伏城戴孝而來,憔悴中透著堅毅平穩。
宇文君看向伏城,平和言道:“具體緣由,想來你也猜測到了。”
伏城眸光黯然,思緒平穩道:“世家之爭,不該由百姓承擔禍事。”
“我們已經輸了,已不敢奢求一個公道的價格。”
宇文君從容道:“往后赫連家族五成凈利歸于恒昌宗,余下五成,取決于你如何分配,國庫那里總還是要上供一些的。”
赫連家族門庭興旺,朝堂之上黨羽眾多,赫連沉霜已死,白虎不知去向,那些為官者很難保持從前的體面與光榮。
部分凈利上繳國庫,無異于買個安穩,能維持多少體面,便是多少。
伏城并未反駁,他來這里之前便沒有想過討價還價。
“這的確是一個很公道的價格,只是由我執掌赫連家族,你真的就放心嗎?”
宇文君淡然一笑道:“自然放心,非但由你執掌,我更不會派出心腹精銳參與你家族內政,權力仍舊是自由的,只是沒以往那么樹大根深。”
“至于你會不會在凈利一事上弄虛作假,取決于你的心意。”
伏城無奈道:“你已算計好了一切,我自當俯首。”
宇文君嘆息了一聲:“事若做絕了,北方豪門世家必將同氣連枝,到時又是百姓承受禍亂,也希望此事過后,北人可對顧雍的深仇大恨少上一成。”
伏城心中驚雷炸響,驀然問道:“那位不可一世的前輩難道?”
宇文君沒有遮遮掩掩,他很希望,有朝一日顧雍重現世間,人族可以接受他,即便不是全部接受,但多一些人接受,也總歸是好事。
“和你所想一樣,你我都是八顧,追求個人名利的時候,能多照拂一些底層百姓,那便多照拂一些。”
“至于教化眾生人人成王,我們沒有那樣的能力。”
“但有些事,總得有人去做。”
“為后人開路,亦是我們該做之事。”
“往后,共勉之。”
大瀆風聲如雷,吹起伏城長發,這一瞬,他忽覺大瀆寬闊了甚多,可比汪洋大海。
“共勉之。”伏城誠然應道。
微鞠一躬,就此離去。
宇文君會心一笑道:“他執掌赫連家族,家族上下定會將他當做救命稻草,霸州諸多產業,仍可一如既往的經營,其余世家豪門興許有好事者刻意挑釁,可明白人都已知曉,赫連家族已算是恒昌宗的一部分。”
“接下來會有些小騷亂,以伏城的才能,足以處理的井井有條,平心而論,他確有王佐將相之才。”
景佩瑤微微沉思道:“他若有朝一日反水呢?”
“于赫連家族而言,他既是女婿,亦是外人。”
宇文君溫和一笑道:“那終歸是往后的事情了,只要我們一如既往保持強盛,那些糟心事便不會發生。”
景佩瑤想想也是,此事堵不如疏。
世人都在等著宇文君如何處理赫連家族,經此一事后,不知多少讀書人暗地里戳宇文君的脊梁骨,虛情假意,務實不務虛,刻意招攬名望。
但那些事,宇文君從不會放在心上。
“我們也該走了,前往混沌空間,小儷在那里等我們。”
景佩瑤微微點頭,兩人再度橫渡虛空。
叢林中有錦繡木屋,今日這里風和日麗,庭前一年四季如春,顧雍甚是懶散的躺在睡椅上,獨自品嘗著半月酒。
獨孤儷與北寒菲在小廚房里忙活,對于膳食一事,顧雍心中倒也沒覺得不滿,只是北寒菲做飯的口味著實有些清淡,不吃就是不給面子,令顧雍無可奈何。
剛小酌了一口,宇文君和景佩瑤便來了。
景佩瑤首次來到此地,下意識舉目四望,風色柔美,鳥語花香,實乃福地。
對著顧雍鄭重其事的深鞠一躬,雙手作揖道:“佩瑤見過前輩。”
顧雍當即放下酒樽,從睡椅上起身,繞著宇文君和景佩瑤走了幾圈,一臉樂呵的說道:“你們終歸還是有……走到了一起。”
宇文君傷感的摸了摸鼻子,欲言又止。
景佩瑤一時未能理解其意,柔聲應道:“前輩慧眼如炬,見笑了。”
顧雍連忙擺手說道:“不見笑,昔日我和蒲維清私底下也曾商議過此事,算起來你們來的不早不晚剛剛好,扶搖那女人愿意放開手,也是不容易啊。”
景佩瑤聞后,臉頰浮上一抹淡淡的尷尬,一時不知如何言語。
宇文君輕微咳嗽了一聲,問道:“皇都驚變,我想你自然去過南方了?”
顧雍咧嘴一笑道:“果然瞞不住你,我殺了一個本就快要死的老人,算是出了一口氣。”
“謝一鳴倒是懂事兒,知道按捺局勢,南人沒去湊這場熱鬧。”
宇文君淡淡點頭,聽顧雍說事情,總覺得云淡風輕,卻又那么沉重。
北寒菲和小儷從小廚房里走了出來,前者初見景佩瑤,頓時涌上濃郁的喜悅之情,瞬息來到景佩瑤跟前,自來熟拉著景佩瑤的雙手,親切笑道:“原來你就是佩瑤啊,果然要比想象中出落的更加動人呢。”
宇文君柔和介紹道:“這是靈族公主殿下,亦是我的師娘。”
景佩瑤嘴角上揚,低頭言道:“佩瑤見過前輩。”
北寒菲溫柔一笑道:“來我這里就不需要客氣了,都是自家人,來來來,初次見面給你個小彩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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