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靈橋,長十五丈,寬三丈,是一座頗為粗糙的石拱橋,橋下無河流,是一條岔路口。
橋下要么是賣菜的老農,亦或是賣冰糖葫蘆的大嬸。
每一日,都有很多人途徑這座橋下,不少貪圖便宜的買主,均會在橋下買菜。
橋梁支柱旁,一張桌子,一把尋龍尺,一副八卦盤,還有一破舊招牌矗立,名曰“算命準。”
算命的男子,約莫二十五歲,模樣談不上眉分八彩儀表堂堂,只能算是清秀。
他名曰彭越,在此算命已有三五年。
找他算命的,多是一些婦道人家,只因彭越長得清秀,便以算命為由,和彭越打打嘴仗,互相調侃,逗個悶子。
彭越也很會來事,每次都將一些皮膚粗糙不堪的婦道人家忽悠的心花怒放,明里暗里的講講葷段子。
而算命一事,偶爾也有靈驗,比如某次彭越告知一位婦道人家,回去后有喜事,待得那婦道人家歸家之后,便得知兒子在軍伍之中混了個小伍長。
亦或是告知某些婦人,她們近期可能會有血光之災。
實則,就是算準那些婦人什么時候來那啥。
一來二去的,彭越成為了諸多婦道人家的知心好友,隔個三五日,就會有婦人專門照看他的生意,逗逗悶子,給點賞錢。
遇到家里稍微闊綽一些的,那些主婦還會將家里煮的肉端給彭越吃。
而橋底下的其余小攤販,也因此沾染了彭越的一些靈光,在彭越這里算完命后,便會順手在一旁買點菜葉,或者糖葫蘆,或是給家中稚子買些小把戲。
因此,彭越在南靈橋這一帶好歹也是個角兒,至少小商小販看見他是頗為客氣。
而一些老不正經的男人,也想要通過彭越,認識一些皮膚不是特別粗糙的夫人,看是否能節外生枝一二。
此類事宜,彭越也都恰到好處婉拒,或是和婦人唱雙簧婉拒,或是暗示對方能力不行,滿足不了人家。
再加上彭越這清秀面龐,在鄉野之地并不常見,粗人素來喜歡以貌取人,很多人都私底下議論,彭越若去了繁華之地,興許還能成為某個有錢寡婦的小相公。
下午時分,南靈橋下還未到生意好的時段,橋底下略有些冷清,許多小商販還沒有過來擺攤。
彭越左右兩邊,有一個賣地瓜的,還有一個賣白菜的。
外加他這個算命的。
老神在在靠在木椅上,這木椅泛著白光,木質手感,然而 細看之下,方可發現這木椅乃是妖獸骨骼打磨而成,可惜周圍的粗人,并不識貨。
也得虧不識貨,否則大清早的就有人敲彭越的悶棒,帶走椅子轉手賣給一個好買主。
“真不知今日,可有肉吃否?”彭越小聲自語道。
前幾日,李大娘說是今日給他煮肉吃,順帶算算兒女的姻緣,可這都下午了,李大娘的肉還沒送來。
也不知是口干舌燥,還是近些日子稍微氣虛了些,彭越是真想吃點肉。
彭越拿起折扇,剛欲扇風,視野的盡頭,便看見一位錦衣玉帶的公子,緩步向他這里走來,雖是緩步,卻又在一瞬之間,到了彭越面前。
彭越是見過世面的,這身黑色錦衣看似尋常,與別家公子哥身上的錦衣別無兩樣,可細看之下,有龍紋。
宇文君柔聲笑道:“我聽人說,你能看面相知禍福,不妨來看看我的面相如何?”
彭越心里微微一怔,算命三五年來,首次流露出凝重眼神。
“公子面相有威勢沖天之力,尤其那額頭日角龍顏,有開辟乾坤之能。”
“眉宇之間龍氣流淌,來我這里算命,怕是對不住公子的面相。”
聽到彭越此言,宇文君無聲而笑,可惜這里只有一張椅子,他只能站著。
宇文君含蓄笑道:“我很滿意,不知價錢幾何?”
彭越道:“一角小碎銀即可。”
宇文君輕聲道:“我身上并無銀兩,不知用點小物件抵押可否?”
彭越言道:“那得看是怎樣的小物件。”
宇文君打開無疆手串,取出桐木禮盒,輕放在桌上。
彭越微微皺眉,果然是一個豪客,那手串可非尋常貨,非王公貴族無福消受。
“打開看看。”宇文君柔聲笑道。
彭越徐徐打開禮盒,是一味中藥,名曰當歸。
這時,彭越才看見這禮盒是桐木所制。
當歸!?
梧桐當有鳳凰棲。
彭越輕聲問道:“當今人族,有如此氣態的公子,怕是只有宇文公子了。”
宇文君輕微點頭道:“我想起一樁往事,昔日我參與歸海之會,歸去的路上,張本初送了一道橫幅,上面寫著宇文公子舉世無雙。”
“如今那橫幅,就在黑獅子的狗舍上。”
“你讓我想起了往事。”
“不知這樣,算不算一見如故。”
彭越從椅子上 起身,雙手作揖道:“在下彭越,見過公子。”
宇文君輕聲問道:“不知這小物件,可還順心意?”
彭越想了想,說道:“今日我在等一個大娘給我送肉來,怕是今日事,無法今日了。”
宇文君饒有興致道:“大致需要多久?”
彭越說道:“我也不知那大娘何時來,沒個定數。”
宇文君輕微點頭,言道;“那你便在這里候著,過幾日我再來。”
言罷,宇文君轉身離去,一步一步逐漸消失于彭越視野中。
年輕的算命先生悵然若失,眼神飄忽不定,他沒算到今日來了一位貴客。
輕聲笑道:“也罷,順心意就是了,若過幾日晴空萬里,便去,若是陰雨連綿,便不去,天下青山都一樣,去處多著呢。”
這會兒,一位身著劣質素衣的大娘端著肉來了,李大娘模樣還算尚可,皮膚雖粗糙了些,但眉眼很溫柔,看見彭越后,露出頗有人情味的笑容,招呼道:“肉來了。”
彭越心情大好,擼起袖子,準備吃肉。
恒昌殿。
宇文君歸來后,便獨自一人飲茶,景佩瑤去了內閣,他一個人在這里,也并不覺得孤單。
想去謝一鳴那里看看,可想了想,也沒個由頭。
正直此刻,一只來自于北方的信鴿飛入大殿之內。
宇文君取下書信過目,眉頭逐漸舒展。
“有一人,學問接近五絕七律水準,是一個窮苦書生,亦是我的昔日好友之一。”
字跡鋒芒內斂,成為赫連家族的主事人后,伏城也逐漸溫柔了起來。
宇文君就知道,此事伏城不會讓他失望。
喝了杯龍泉清水后,宇文君便橫渡虛空去了北方。
有的選擇,那算命先生幾兩墨水,便可有可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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