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保家宅邸,另一間屋敷內。
久保白穗跪坐在榻榻米上,手中輕輕翻著本物語(日本故事題材),此時,她亦聽見了父親的那句怒喝。
但她只呆怔地看著身上的白無垢禮服,又陷入回憶,面色不悲不喜。
久保康貴“嘩”地掀開被毯,站在榻榻米上,怒目圓睜俯視著謙太。
板鋪上的謙太則低著頭,不敢去對父親的目光。
久保康貴努力順了幾口氣,才盡量用著平靜語氣:
“記住,久保家,雖非武家之人,但還算是據一村名主的氏族,宅邸的‘家子郎黨’亦有四人!就算你沒說錯,那孩子,真如你臆想般詭異,可殺了他,你讓村中其他人怎么看我們家!”
謙太低聲諾諾:
“反正又并非第一次。”
謙太方才所說的,便是白穗第一次嫁出之事,他認為,當時即便父親做得再高明,手段再隱蔽,但是有心人終究還是能看出些端倪,畢竟,對方家業是真的被久保家奪了。
久保家的名聲早臭了,謙太心里想到。
對面,久保康貴剛順下的努火,又不可遏制飆上心頭,他咬著牙齒:
“那就更不能殺他!”
謙太低著頭,沒察覺到父親的神色,道了聲:
“可阿光說,此子若妖啊”
謙太他一說完,接著房間就開始顛倒起了。
最后他翻了個跟頭后,才明白自己遭受了重擊,他不解地趴在板鋪上,眼睛紅著盯住父親。
久保康貴看見謙太的眼神,猛然又一腳踹過去,邊踹邊吼:
“又要重復你那番言論!又想離家出走?什么天下大亂,妖魔現世,英雄立業?”
每說一句,久保康貴就踹上一腳,他認為謙太又想離家,去參與那場發生在京都的戰亂。
“真的是阿光說的。”謙太像被戳中了什么,喘著粗氣不愿屈服。
“滾!”
久保康貴踢得腳板發疼,直接破口大罵。
這一聲,連遠處屋敷內的久保白穗也被驚了一下。
伏在地上的謙太,臉上肌肉不斷跳動,他有著驟然激動,便忍不住面目猙獰的惡習。
但腦中僅存的理智,讓他壓著自己的頭顱,不讓父親看到他的臉。
他怕父親會動手,更怕自己會忍不住動手。
他低著腦袋,默默站立起來,撇著臉朝屋外走去。
可他身后,父親聲音繼續傳來,聲音不大卻冷,帶著極其失望和憤怒之意。
“家里的人,我會讓他們不聽你的命令,你最近就安分些。”
謙太依舊不語,走至在屋外側邊半跪,將屋敷的木門從輕輕推合,直到自己看不到屋內時,他才抬頭,恨恨地盯著門板。
他緩緩起身,朝著自己房間邁去。
走道上,入眼皆是寂靜清冷,只能望見妹妹白穗屋內的燈光還亮著。
他一步一步地走著,面容風平浪靜,內心卻波濤洶涌,不斷嘶吼:
“死老頭!”
“去歲不讓我離家!如今又阻攔我殺人!”
“我偏不聽你!偏要殺他!”
“不肯我用家里的人?但阿光是我的人!”
“而且我改變主意了!立刻就殺!明日就殺!最好活活氣死你!”
新九郎醒后第五天,清晨。
松任城城下町,酒屋。
新九郎和屋拓哉正對飲時,放下酒杯,貌似若不關心問了一句:
“如何,在下昨日所托之事,可有些許進展?”
昨日新九郎來城下町時,便在路上拜托對方,讓對方幫忙收集些松任城·城主的消息。
“只聽聞,城主大人近日會去參拜神社,其它消息全無。”屋拓哉遺憾地說著。
他經營的酒屋,本便是多事之地,各色人等皆有,因此酒屋也視作消息流通之地,也常有人來求問他消息。
新九郎將肋差往腰間挪了一挪,詢問:
“有無參拜具體時間?”
屋拓哉搖了搖頭,昨日他應下新九郎后,便在酒屋嗜酒客中,旁敲側擊了一番,之后還用清酒和町街尾的武士套話,可最后,也只探聽到了個模糊的消息。
新九郎神情安逸,手指敲著肋差,聲聲脆響,緩緩說道:
“沒事,我可不急。”
“可否再確認下……”屋拓哉瞥了眼新九郎腰間的肋差,有些支支吾吾。
看著屋拓哉的示意,新九郎有些氣笑了,取出腰間的肋差:
“這是用來防身的,我不行刺城主大人,而且,我能刺殺得了嗎?”
“我多慮了我多慮了”屋拓哉對著新九郎的小身板,連連道歉。
他心中稍稍放心下來,畢竟,自己可預收了50貫報酬,如若城主真被刺,自己亦是幫兇,但若非早清楚新九郎身份,昨日他便拒絕了這份工作。
屋拓哉確認新九郎并無歹意后,出于行規,也不便繼續深究原因,又另外開口:
“新九郎等會,還回大藏村嗎?”
大藏村,久保家宅邸。
一株山櫻樹旁,久保謙太佇立著,一動不動。
袴服男子從其后面走近,輕喊一句:
“少主!”
久保謙太微微偏了下頭,卻未回身,語氣很是煩悶:
“阿光,招到幾人?”
“二人。”袴服男子阿光沉聲。
久保謙太很是不耐地轉頭,盯著阿光,眼中分明便是責問的意味。
阿光靠前一步,解釋著:
“人少卻可靠,畢竟家主禁絕了您使用‘郎黨’,那少年雖精明過人,可武藝一般,不然昨日也不必示弱,如此,加上我三人絕對便足夠了!”
“可惜父親禁了我的足,不能出門,”久保謙太眉頭方才舒展開,又霎那猙獰,挑飛了起來,“阿光!”
阿光領會少主的意思,半跪下來,狠狠頷首,應聲低喝:
“必誓不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