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它死?難不成您想派它去藤林家偵察?”彌左問道。
藤林家,亦是伊賀的一個忍者世家,這段時間正與內川家處于交戰狀態。
因此,忍者如果在這種情況下,強行被派去敵方偵察的話,折損率一般都會很高。
絕對算得上九死一生。
可老人搖搖頭:“它擁有敬次郎的記憶,明白其中的風險,又怎么會乖乖去送死,而離開我們的看管,它說不定就會趁機逃走。”
“那您要如何殺死它?”
“我只說要殺了它,并沒有說要親自動手。”
彌左低頭想了一會,才恍然道:“難道……難道您想將其送至本家?”
“沒錯,答對了,”老人撫掌笑道,“我相信本家一定會喜歡我送去的這個禮物。”
“需要我幫忙押送嗎?”
“不必,我下午已經收到中條哲的飛鴿傳書,本家前來的接應人,差不多明日就會抵達,不過至于今夜,暫且還需你看緊它。”
“屬下遵命。”
老人微微頷首,語氣一下變得復雜起來:
“俗話說,亂世多妖魔,我本是不信的,以為這只是前人的夸張筆法,但如今天下大亂,京都之戰至今未歇,已是千年未有之變局,此為亂世。”
“至于妖魔,伊賀這兩年出現的人與事,一樁樁,一件件,全都詭異至極,這不是妖魔又是什么。”
“但我此前僅僅只是耳聞,未曾親身經歷,如今卻沒想到,自己家中竟然也會出現一個。”
屋敷中。
老頭和彌左離去后,火燭并未被熄滅。
依舊燈火通明。
“這老頭,是真心想招攬我?”
“不對,這種老而成精的家伙,怎么可能輕易相信一個陌生人。”
“甚至,我還無法證明自己是人。”
“那該接下來怎么辦呢?博取對方信任感?”
“博取信任感的話,那需要做什么呢?”
穿著二趾襪的敬次郎,低著頭,盤坐在板鋪上,不斷思考著以后的計劃。
但想來想去,腦中依舊如同亂麻一般。
他根本想不出,自己究竟如何才能真正融入這個家族。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這可是刻在生物基因的鐵則。
如何也繞不過去,就像一個死局一樣。
看來,還是得逃出去。
雖然會背著叛徒的名義,但總比一輩子被囚禁在這里好。
更何況,而即便是遭到內川家追殺,其實情況也不會太糟。
從原主的記憶中。
他已經得知此時伊賀的大概局勢:內川家,正在與另一個家族——藤林家作戰。
兩家交惡,爭斗不休。
因此倘若敬次郎真的逃脫出去,內川家想要追殺,也必然有心無力。
不過說起內川家,有一點很令敬次郎驚訝。
如今內川家的勢力,極為強大。
要知道,九年前她作為繪理子死去時,內川家還僅僅只是一個中小規模的家族。
而當時,伊賀大大小小的忍者世家足有數百。
因此內川家的存在感并不強。
數百世家中,其中最為強大的三個家族——服部、百地、藤林,共稱“上忍三家”。
除此以外,甚至還有存在些爭議的“下忍十家”,這十個忍者大家族,則是實力稍居其后。
當時內川家雖然算不上弱小,但距離“下忍十家”還有很大的差距。
而根據原主的記憶,在繪理子死后,內川家的運氣似乎也并不好。
甚至一度被打壓,被迫附庸在“下忍十家”中的一家,成為對方的分家。
不過,這樣低迷的家族運勢,從三年前忽然開始變化。
三年前,內川家似乎積攢夠了實力,驟然宣布從主家脫離。
主家十分惱火,雙方洽談破裂,再次開戰。
需要說明的是,當時伊賀之中,根本沒有人看好內川這個小小的家族。
畢竟從實力來說,當時的內川已經被削弱到極為弱小的地步。
整個內川家,僅僅只有十余名忍者,數十名足輕,而它的對手,幾乎擁有內川十倍的體量。
但就是這場異常懸殊的戰爭,最后竟然以內川家獲勝。
而且是大獲全勝。
戰斗在一夜之間結束。
據說是內川家發起的夜襲,將對方直接滅族。
可即便如此,依舊解決不了眾人心中的疑惑,
但無論如何,作為勝利者的內川家,將對方的領地全部接受,完成了實力的第一輪擴大。
僅僅三個月后,“蛇吞巨象”的內川家,就被伊賀公認為“下忍十家”。
至于被滅族的世家,再也沒有人記住。
伊賀郡就是一個這樣的地方,弱肉強食本是常態。
然而,當人們以為內川家的事情到此結束后。
內川家的舉動,再次令整個伊賀震動起來,甚至驚動了上忍三家。
一年前的新年,內川家不宣而戰,忽然向“下忍十家”的其中三家發動襲擊。
除夕之夜中,三個家族的家主皆被刺殺,主要忍者全部失蹤,剩余族人因為恐慌,向內川投降。
至此,內川家再次接受了大片領地。
同時,也受到了整個伊賀的警惕,成為公敵。
小一些的世家不敢挑戰它,但作為上忍三家的藤林家,似乎覺得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威脅,因此毫不猶豫向內川開戰。
當時,即便是吞并了四個世家的內川家,體量依舊與藤林有著懸殊的差距。
內川家想要求和,藤林家不愿,兩家正式開戰。
這場受到整個伊賀,甚至甲賀關注的忍者大戰,一觸即發。
就在眾人猜測內川是否能夠繼續以少勝多創造奇跡,以及派出大量的忍者,去觀察內川的戰斗方式。
畢竟,內川實在太過可怕,似乎近兩年與其交戰的家族,全都死得一干二凈,就連戰斗都未被人看見。
這些家族都想試一試,看能否偷學到一些有趣的東西。
但令所有人失望的是,內川與藤林之間的大戰,似乎并無什么特殊之處。
一切都平平無奇,唯一值得茶余飯后說道的,只有這場戰爭持續時間之長。
足足半個月,而且是內川家節節敗退。
幾乎所有人,都認為內川家要就此滅亡,但此時又發生了一件奇怪的事。
開戰的二十天后,藤林家忽然主動與內川家求和,并歸還所有領地。
休戰一個月后,藤林家舉族披麻,為家主發喪。
又過去半年,藤林家再次向內川家宣戰,宣戰帖正是十天前下的。
恰好是敬次郎醒來的前三天。
屋敷中。
敬次郎摸著手中的手里劍。
時光荏苒,隔別七世。
對于如今強大的內川家,心中并無太多感觸。
只是。
一別九年,不知道當初的那些故人,還有幾人在世。
要不,改天回本家看看。
不知道沙紀如何了?
內川家·本家。
地牢。
“姓名。”一道低沉的男聲問。
“京子。”回復的是女人的聲音。
“年紀。”
“二十一。”
“職務?”
“內川家九代下忍。”
“很好,看來心智和思緒都還正常。”中條哲將左手搭在刀柄上,上前邁出幾步。
他的身前,擺放著一個巨大的、由精鐵焊制的鐵籠。
鐵籠中,一位全身素服的年輕女子,雙手雙腳以都被鐵鏈鎖住,一臉平靜地跪坐在地上。
而在周圍,十三名手執長槍的袴服子弟,正緊張地戒備著,他們的槍頭透過籠子縫隙,直指最中間的女子。
仿佛那是一頭猛獸。
“你身體現在感覺如何?”中條哲走到籠子前面,“幻覺還在維持嗎?”
“回大人的話,身體并無不適,幻覺也還存在。”女人抬起頭,露出一張極為清秀的臉,脖頸下的皮膚婉若凝脂。
她看著中條哲繼續補充著說:“比如,現在大人你的左肩上就坐著一個孩子,大眼睛,青皮膚,紅衣服。”
中條哲下意識地朝左肩看去。
什么都沒有!
他沉默了一會,才對女子說道:
“很好,還有幻覺就行,這是正常現象,你不必太過害怕。”
“大人,我沒害怕,甚至有些興奮。”女子輕輕搖頭,可她說自己興奮,但臉上卻平靜得有些可怕。
看著女子,中條哲神情一下嚴肅起來:
“京子,保持好你現在的狀態,最好不要有任何情緒,不然失控的話,那場面會很難看的,明白嗎?這是命令。”
聽到命令二字,女人下意識地就想行禮。
很快,她才意識到身上的鐵鏈,以及自己的處境,恭敬地說道:
“明白了,中條哲大人,我會努力保持清醒的,不會令您和家主失望。”
中條哲微微頷首,然后朝著旁邊的袴服子弟道:
“看好她,我等會再過來。”
“遵命!”十三名袴服子弟齊齊應聲答道。
見此,中條哲轉身。
順著通道,走了約莫百余步,然后他在拐角口停下。
半跪行禮:
“家主!”
“情況怎么樣?那孩子狀況穩定嗎?”站在中條哲身前的人,便是內川家當代家主——內川桂馬。
內川桂馬身后,還站著兩名女忍。
“這名女孩適應性不錯,目前行為表現還算正常,幻覺也維持得很好。”
“什么時候會出結果?”
“根據以往的經驗來看,很有可能便是今夜。”
“昨夜,一共送進去多少人?”
中條哲頓了一下,才說道:“一共十人,只有這名叫作京子的女人活了下來,其余九個女子,清晨便全瘋了。”
“十中存一,比例越來越低了啊。”內川桂馬嘆了一句。
兩人無言。
一陣沉默后。
中條哲忽然道:“家主,這里等會可能會有危險,您在這里……”
“不必擔心,我不會近距離接近,更何況,我將她們帶在身邊,你覺得有人能傷我嗎?”
內川桂馬指著身后得兩名女忍,語氣輕松地說了一句。
中條哲聽到“她們”,隱蔽地看了一眼兩名女人。
這兩名女忍,是一對雙胞胎忍者,兩年前便一直是內川桂馬的貼身護衛。
令人好奇的是,單從外觀看,她們身上似乎并沒有帶武器。
中條哲也從未見過兩人出手。
但的確,內川桂馬自從有了她們,似乎再也沒有遇到過刺殺。
“家主……”中條哲看向內川桂馬,正想說著什么。
這時。
通道忽然傳來了巨大的聲響。
聽著這聲音,中條哲和內川桂馬,面容齊齊一變。
“竟然提前了?”內川桂馬疑惑地皺著眉。
中條哲則是驚恐,連忙向內川桂馬說道:
“家主,請恕屬下告退。”
見內川桂馬頷首后,中條哲匆匆行禮,疾步沖了回去。
僅僅數十息后,他喘著粗氣來到了那個鐵籠邊上。
此時,女子面容猙獰,正猛烈地撞擊著籠子的鐵框。
周圍十三名袴服子弟,面露警惕地看著女子。
女子動作非常粗暴,撞鐵籠時,還在試圖掙脫開鐵鏈。
最后,手腕,腳踝全都血紅一片!
中條哲看著女子,喊道:“名字!”
“我叫……京子”女人似乎在忍受著極大的痛苦。
“年紀!”
“二十……一”
“職務!”
“內川家……”女人說到一半,忽然開始不斷抓撓著全身,原本白嫩的皮膚被抓出一條條血痕。
“告訴我你職務!”中條哲吼道!
女人沒有回復,嘴中發出類似于野獸一般的低鳴。
依舊在抓撓著自己的身體。
此時她將自己的雙臂抓得鮮血淋漓,翻飛的血肉里面一片片指甲蓋如同魚鱗一樣長出。
看起來既驚悚,又惡心。
“失敗了嗎?”
中條哲喃喃低語,想要思考一下是否有挽回的辦法。
女人又一次撞在鐵籠上,原本用來束縛她的鐵鏈竟然幾乎被她撕裂。
“全體準備!”
中條哲對著鐵籠旁邊的袴服子弟喊道:“她已經失控,動手殺了她!”
隨著聲音落下,四周所有的袴服子弟,全都將手中的長槍,順著鐵籠的縫隙中朝京子扎過去。
京子不斷低嘶鳴著,此時她的全身都已經被密密麻麻的指甲給覆蓋。
只有一雙眼睛,里面還有些淚水。
她的嘴巴開合,發出極為模糊的音節:
“救……救我”
“殺了她!”
中條哲下令道。
十五名袴服子弟,將手中的長槍從鐵籠縫隙捅進去。
鐵制長槍刺進京子的身體,將京子徹底固定住,最后她瞳孔渙散下去,身上的指甲一點點消逝。
中條哲看著女子渾身窟窿的尸體,臉上滿是惋惜:
“又失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