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表姐們因為工作,第二天大部分沒來。
李揚沒去學校,這種時候也沒有心思放到學習上。
相比昨天,人們情緒好了很多,老媽也能露出微笑了。
不管怎樣李揚認為是個好現象,畢竟生活還要繼續。
身為長子,大舅是最忙碌的那個,各項事務都需要他去處理,比如聯系殯儀館安排火化,以及跟村里溝通定好時間到時候上山安置骨灰盒。
大舅家的表哥是李揚這代人里面最大的男孩,也跟著大舅一塊忙活。
最小的李揚更多時候站在邊上看,有需要會叫他。
周海波上午忙完,下午帶著新婚妻子陳瑞雪也來了。
陳瑞雪跟姥姥見了沒幾面,但進屋后一直在偷偷抹眼淚,真情流露的那種。
周海波大大咧咧,自己在屋外抽了兩根煙后回來加入干活行列。
中午,幾個大人喝了不少酒,有說有笑。
出殯那天是第三天清早,天氣很涼。
老姐陪了老媽兩天,看上去面容有些憔悴,李揚把自己外套脫下了給她披上免得著涼。
平日里兩人沒少拌嘴,但現在只有親情。
大巴車拉了滿滿一車人,靈車跑在最前面,幾個姨跟著靈車,這是她們和姥姥的最后一面。
李揚永遠忘不了上世去殯儀館那天的寒冷,這次似乎格外刺骨。
因為起的太早加上這幾天勞累,大巴車上親戚們基本全程無話,即使有也很小聲。
李揚跟老姐坐在倒數第二排,李玲安靠著他的肩膀睡了過去,即使胳膊酸痛李揚也不忍心打擾她。
雨后空氣變得清新,有股泥土的芬芳感。
農歷二月二之后氣溫開始逐步回升,雨水增多,春雷乍動,也是北方萬物復蘇之始。
殯儀館是所有人都不想來的地方,這里到處透露著蕭條,即使幾棵泛綠的樹也讓人覺得很不舒服。
打開棺材那刻李揚見了姥姥最后一眼,還是像兩天前一樣安詳,再之后便只有那個小小的骨灰盒了。
老媽因為悲傷過度站不住,幾個姨也是放聲痛哭。
要說前面兩天姥姥的遺體起碼還在家里,現在就是真的永別了。
大舅端著骨灰盒重新上到靈車,他意味深長地抬頭看了眼天,而后便關閉了車門。
這次是真的走了,老姐在車上抽泣,說弟弟,以后我們沒有姥姥了,再也見不到了。
是啊,有的人還能叫姥姥,而他倆再也不會對一個親人叫出“姥姥”兩個字。
成長意味著要承受失去,這就是成長的代價。
如果可以選擇,李揚會讓自己一直呆在童年的死循環里,一遍遍重歷永遠不再長大。
晚上出殯,二三十個人帶著已經裝點好的東西去了村口,那里有姥姥生前最常穿的衣服和遺物,以及去往另一個世界的盤纏。
在有些富裕的農村,出殯通常會是件很隆重的事情。那些有錢人家喜歡大操大辦,弄一大堆紙扎的花圈轎子甚至是彩電手機等等。
出發點是好的,代表生人對逝者的哀思。
但李揚見過的情況是,寧安村有一位老人的兒子出了名的不孝,最后卻給老兩口大操大辦了葬禮,也不知道該說他好還是不好。
李揚確定的是,姥姥生前過得很滋潤。幾個子女雖然為房產問題有過小摩擦,但都在背地里沒有表面撕破臉。
再一個他們也會刻意不在老人面前表露,姥姥對這些事也就不得而知。
火光滔天,在夜空下格外刺眼。
就在這時遠處天際突然傳來一聲悶雷,隨后下了短短幾秒鐘的雨便重新安靜下來。
這讓大人們認為是姥姥顯靈了,老媽看著天邊一下子哭了起來,跟李揚跟老姐說這是姥姥舍不得大家。
有時候這個世界就是很巧妙,即使那聲悶雷只是尋常的自然現象,但對剛剛失去媽媽的人來說也是種安慰。
在那位長者的主持下,整個流程按部就班。
人們口上念叨著,讓姥姥安心走,一切都很好。
村口時不時有剛下班回來的人,他們見到有出殯的隊伍都會躲的遠遠,認為那是什么不吉利的事情,晦氣。
人們無法躲避死亡,但最后又不得不面對。
這個世界上到底有沒有鬼,不得而知。
但可以確定的是,那些你所懼怕的鬼正是別人朝思暮想也不能見的人。
親密的人,生時親密,死也不會覺得疏遠。
那堆東西燒了很少時間,差不多半小時才完全熄滅。
李揚跟幾個表哥等到最后才回去,那時候大伙差不多已經散去了。第二天要工作,生活重新歸于平靜。
老媽今晚還要留在娘家,說是要再守一夜。
其實李揚心里清楚,老媽是擔心姥爺想不開或者思念過度發生什么事情。
盡管三天來姥爺心情一直很平穩,沒有號啕大哭或者情緒太低落,但毫無疑問,姥姥走后最傷心的就是姥爺。
老姐想陪著,老媽肯定不同意。畢竟高考近在咫尺,長時間不上課怕影響復習節奏。
距離高考還有四個月不到,也就一百天多點,已經到了最后的決勝關頭。
老爸這幾天兩頭跑,這邊忙完就回去照看超市,也是很疲憊。
看起來就李揚一個“閑人”,他在姥姥的整場葬禮上一直表現的很平靜,像是個局外人。
只是李揚心里清楚自己有多難受,只是性格使然讓他有淚卻哭不出。
他依然自責,認為姥姥是因為自己重生引起的蝴蝶效應而過早離世,如果自己仍然是那個平庸的“李揚”,或許姥姥就可以長命百歲。
他甚至猜測這是不是重生帶來的必然后果,也就是說上天給了李揚先知先覺的能耐,但必須承受相應的痛苦。
他不敢繼續想下去,如果猜測是真的,那意味著后面還有類似的事情會發生。
就像蜘蛛俠舅舅說的那樣,你的能力越大,責任也就越大。
如果真是這樣,他寧肯不要重生,只要所有一切按部就班繼續下去就好,即使會失去很多。
晚上八點二十,李揚沒有坐公交而是打算獨自步行回家。
天空飄起了雨,整個陳家嶺再度浸泡在水霧之中,似乎總有種說不出的惆悵感。
路過那堆已經沒有半點火星的燒紙堆,一切都安靜了。
他開始胡思亂想,“重生”開始讓李揚變得復雜,自責情緒仍然遍及大腦。
在雨中不知道走了多久,他忽然發現自己居然到了韓露家那條巷子。
這是跟家相反的方向,剛才只是漫無目的地走。
正當他準備轉身離開時,忽然發現有一個熟悉的身影。是個女人,隱約望去似乎穿著一中校服。
借助旁邊住戶家剛剛亮起的燈光,李揚看清了,是韓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