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個捕快點頭應諾,一腳踢開了擋在自己腳下的黑衣人尸體,轉過身邁著大步出了紅漆斑駁的院門。
院內那老頭脖子上橫著刀,此時雖說表情有些悲憤,但好歹是有幾十年磨礪,且從清河村那種地方一步一步爬出來,這心智上肯定也沒得說。
看此情此景,也算是明白這位公子哥是來自己家尋仇來的,但這捕頭,似乎還有些節操和底線,起碼,自己好像還不是必死之局。
踟躕了片刻,李老嘗試開口道:
“這位公子爺,您跟我家掌柜可有怨?”
他雖說也是清河村人,但正值壯年就被李家安排到了留都城,對于后面村里頭發生的事兒,其實并不是什么了解,自然也沒見過這位鄧公子。
站在他的角度,眼前這位身著長袍的公子哥跟清河村肯定是扯不上關聯的,如果真得罪了,那也只能是在留都城結下的仇怨。
而在留都城的仇怨,則大多是生意方面,既然是生意,那么就有談判和斡旋的余地。
“仇怨?”鄧公子轉過頭,似笑非笑地說道:“其實要說有吧,也說不上,但說一點干系也沒有,也不對,你就當作我是受人之托吧。”
李老聞言又遲疑了一會兒,嘆了口氣道:“這事可還有談談的余地?公子既然是受人之托,那么定當是承了人家的情,或是收了人家的禮;
這禮,我李家愿意雙倍奉上;
這情,換算成錢財,我李家照例愿意賠償雙倍。
公子別看我李家來城里時間不長,但積蓄還是有些的,公子要是愿意高抬貴手放人一馬,這之后生意方面的來往,我李家必然讓利三分。”
“呵呵。”鄧大公子笑意更加明顯了些,他走了兩步,道:“既然刀都架到了脖子上,你李家的錢財,你李家的生意,你覺得還能留下?”
“......”
李老聞言眼眸一暗,
但依舊還是嘗試說道:
“這事可還有得商量?常言道禍不及家人,公子要真要尋仇,先殺了我賺個利息,等到老爺回來,公子再親自找老爺報仇也更痛快不是?
到時候老頭子我死前把老爺的安排計劃統統告之,公子后面要報仇也更方便順手。
至于這婦女孩童,他們,什么都不知道啊,公子就算是殺了,這正經仇人還在外面,難道還能平復公子心里頭的戾氣?”
“呵。”
鄧大公子笑了起來,他干脆走到了李老面前,伸手拍了拍李老的臉,
“你在跟我討價還價?”
“這......”
“啪!”
鄧大公子一巴掌打斷了李老,“你一個山里頭來的野人,有什么資格跟我討價還價?”
李老被抽了一個巴掌,頭發散落了不少,但還是抬起頭陪笑道:“我哪敢跟公子您打商量,這是哀求,求公子大人大量,放過這孤兒寡母的。”
“孤兒寡母?”鄧大公子又笑了起來,指了指蹲在墻角的婦人,“你家那老爺已經死了?”
“這......”李老嘴唇囁嚅了一下。
“既然沒死,裝什么孤兒寡母?”鄧大公子輕輕俯下身子,盯著李老的臉,忽然用很輕地聲音一字一句道:
“你們這群山里爬出來的雜種玩意兒,實話告訴你,今個,你死也得死,不死也得死,不光是你,還有你們后頭那村子,本公子遲早要你們一村人在下頭團聚。”
說完,狠狠地一巴掌打斷了李老后面想要說的話,轉過身,臉上頓時換了一副表情。
“劉頭,這外頭......”
話說一半,
忽然聽見外頭那捕快高喊了一聲,“劉頭!”
應該是遭遇了什么緊急情況。
“嗯?”
站在后面的劉捕頭先是一愣,而后猛地反應了過來,面色變得嚴肅起來,抬手招呼了另外兩個人,隨即遞了一把刀給鄧大公子,叮囑道:
“鄧公子,外頭應該是出了什么岔子,您先在這兒鎮住場子,待會兒聽我招呼行事。”
說完便急匆匆地趕了出去。
頓時,
在場便只剩下了三個人。
鄧大公子接過刀架在李老頸脖上,表情有些錯愕,似乎是今晚出現的紕漏太多,以至于讓這位在背后籌謀許久的主謀有些難以反應。
這事兒,其實也怪不得他,他的計劃其實已經算是很妥帖,甚至還預備了些緊急應急方案,比如說那兩個仆從,無論殺不殺人;
其實都影響不到他鄧大公子的計劃,他早就把’寶‘給壓在了自己以及那位劉頭身上,但他是真沒料到,這劉頭和捕快都上了門...
這竟然還能出紕漏?
那劉頭的性格,鄧公子是了解的,沒出事還好,但凡出了些岔子,那老油條絕對優先保自己,外頭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兒,今兒這事八成要黃。
雖說自己先前是威脅了他,真要想辦,自己也能夠拉那位捕頭下水,但,要真被逼到了絕境,誰不得去防那捕頭的一手狗急跳墻?
萬一他真要愿意舍得一身剮,把自己給拉下去,到時候有了鐵證如山,那就是自己那老爹,估計也救不得自己。
一時間,鄧大公子有些恍惚,他看了一眼腳下的地面,又抬頭看了一眼黑乎乎地天空,心里頭似乎是積郁了些悶氣,卻不曉得該怎么發泄。
良久,鄧大公子緩過神來,此時外頭已經出現了‘乒乒乓乓’地響動,聽聲音應該是已經交上了手,而且這頻率聽起來還挺激烈。
作為大家公子哥,他是學過武功的,練氣和武者的道路都摸索過,但實在是沒太過天賦,錢和時間花了不少,但這腿腳功夫還不如巷角屠戶。
因此,他還真無法從這外頭的動靜來判斷出哪一方人馬占據了上風。
鄧大公子看了一眼李老,沒有掩飾自己的驚愕,“你安排的人?”
要真是這李家提前安排了人手,那么自己剛剛那些話,就有些給自己挖墳的意味了。
李老聞言也是一愣,自己是安排了些人守在外面,但那群人應該先就被拔了釘子,要是還在,先前那三個毛頭小子也不可能闖進來。
至于現在外頭到底是誰,
他是真不知道!
到底是在商場里面摸爬打滾了好些年,這面不改色說些自己都不相信的事兒的本領,算是練就的爐火純青,腦子一轉就有了詞兒。
“嗯,不瞞公子爺,我李家雖說出身低賤,但這么些年,也是攢了些底蘊的。”李老沉穩地說道,“雖說及不上什么大戶人家,但也不至于被人欺負到臉上來。”
“呵,那我倒是小瞧了你們。”鄧公子舔了舔嘴唇,側耳聽了一會兒外頭地動靜,等到外面安靜下來之后,朝外面喊了一聲,“劉頭,外頭可還安穩?”
“.........”
除了夜風徐徐,
外頭并無回應。
院內;
鄧公子和李老內心都是一驚,兩個人一齊把目光落在了門口位置,但等了一會兒,門口依舊是靜悄悄地,沒人進來,也沒人路過。
‘咕嚕’
鄧公子暗自咽了口唾沫,內心第一次有些慌亂了起來。
好在,
他也不是什么不學無術的浪蕩子,雖說早年荒唐了些,當了回負心漢,但這些年接手了家里的營生,倒是把他’負心漢‘的天賦給激發了出來。
下黑手搞栽贓,各種下三濫的手段玩得風生水起,在這本就混亂無序的留都城里,雖說是樹立了不少仇敵,但也把家里營生搞得井井有條。
現在雖說心里慌,但面上不能亂。
鄧公子沉吟了一會兒,架在李老脖子上的刀沒動,抬手指了指蹲在墻角的婦人,“你,過來。”
婦人抬頭,淚眼婆娑地看了一眼鄧公子,又看了一眼李老。
她雖說吃過苦,但在李家養尊處優了好幾年,那些個習慣早就被忘到了墻角,這回遇上事兒,下意識地就想要去找老管家拿主意。
”過來!“鄧公子厲喝了一聲,他可沒時間在這里等,畢竟外頭到底發生了什么,還是未知,而未知一般意味著危險。
婦人猶豫了一會兒,見李老沒吱聲,猶猶豫豫地站了起來,又磨磨嘰嘰地走了過去。
等婦人走到了面前,鄧公子一把把婦人拉在了自己身前,刀從李老脖子上移開,架在了婦人身上,同時警告道:
“老東西別亂動,你手指頭動一下,我就殺了她。”
“......”
李老動作微微一僵,苦笑了一下,沒敢動彈。
鄧大公子一只手從婦人身前攬過,算是把婦人直接給按在了自己懷里,那婦人也沒怎么掙扎,倒是把孩子往前挪了挪,像是怕驚擾到了自己的兒。
到底是能被李家家主一眼看中的,這身子豐腴不說,還生育過孩子,身上透著一股子熟婦的味道,這么一接觸,倒是讓鄧大公子哥心神一蕩。
下意識地低下頭看了一眼懷中婦人的俏臉,鄧大公子舔了舔嘴唇,手臂往上移了移,頓時感受到了另一種柔軟且有彈性的觸感。
“......”
李老臉色微變,拳頭下意識地被握緊,但看著婦人脖子上的刀,又只能咬緊了牙關一聲不吭。
鄧公子仔細感受了一番又瞪了李老一眼,而后才一步步地拉扯著婦人走到了門口,把腦袋往外輕輕一探,頓時,握刀的手哆嗦了一下,給懷里的婦人嚇得夠嗆。
好一會兒,鄧公子才把腦袋挪了回來,眼眸似乎還有一絲驚恐沒有消散,但嘴角明顯有些繃不住,此時看了一眼院子內的老人,頓時咬了咬牙喊道:
“老頭,過來,老實點,但凡是讓我察覺到不對勁,這母子倆就別想再喘氣。”
李老聞言只能走了過去,兩只手平放在身前,示意自己不會有其他動作。
但走到一半,鄧大公子又喊道:“停。”
“公子還有什么吩咐?”李老停下了腳步問道。
“你自己過去,找個繩子把自己的手綁起來,然后再過來,別給我刷花樣,速度要快。”
李老苦笑了一下,“這用繩子捆自己該怎么捆?”
鄧大公子眼睛一瞪,攔住婦人的手臂猛地一縮,頓時,婦人腳步一個趔趄,懷里的嬰兒似乎也受了驚,剛哭了兩聲,又被婦人給緊緊抱在了懷里,生怕待會兒惹怒了身后那歹人。
“要么自己捆,要么,地上撿把刀,自己砍了吧。”
“......”
李老被逼得沒辦法,只能依言在旁邊花圃里面找個根用來綁貨的麻繩,有些別扭地在自己的手腕上纏繞了十好幾圈,最后更是低下腦袋,用自己的牙去啃去咬,才算是把繩子給捆緊了些。
“可行?”李老問道。
眼下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他也只能暫時聽從那人安排,至于到底怎么去翻盤,他腦袋里是真沒半點頭緒。
現在他能做的,就是等,就是拖,至于能不能有用,只能聽天命矣。
鄧公子看了一會兒,忽然一只手掐住了婦人白嫩的脖子,輕輕把刀挪開指向了李老,“你過來,換她。”
“好說。”
李老對于這安排倒是沒有任何的排斥,畢竟自己一條老命,要是真能用來換自家少爺和自家老爺的寵妾的命,他眼睛都不會眨一下。
“慢慢過來,別刷花樣!”
鄧大公子呵斥道。
越是到了最后關頭,他就越是謹慎。
“行,我一步一步來。”
李老說完慢慢地走了過去,真就一步一個停頓,明明沒多遠,硬是走了兩分鐘才走到鄧大公子的面前。
這邊李老走完剛準備說話,
但誰想,
鄧公子一只手掐在婦人脖子上,另一只手把刀給架在了李老脖子上后,沒有絲毫停滯的意思,甚至手臂上的青筋都爆了起來。
‘噗’
一道道血就這么飆射到了婦人的臉上,
為這張被嚇得蒼白的臉蛋添上了一抹異樣的紅彩。
“啊啊!!!!”
婦人下意識的尖叫了起來,但隨即又醒悟了過來,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嘴,另一只手則是慌亂地嘗試去捂住自己懷里那嬰兒的哭聲。
“哐”
刀,被鄧大公子扔在了地上。
前一秒才剛剛殺了人的鄧大公子此時整個人如同剛溺水了般,大口大口地呼吸著空氣,而后,望向了身前這對母子。
婦人得了自由,沒跑,也沒鬧,依舊是保持著之前的姿勢,今天的所見所聞,對于她來說沖擊實在太大,畢竟大楚總體還算安穩。
這死人,
還是兇殺案。
平時聽肯定都聽過,但要說親眼目睹,那還真沒幾人。
不巧,
她今天一連串得看見了兩道。
鄧大公子雙眸一眨不眨地盯住了婦人,而后,似乎是回想起來了之前的觸感,緊繃地臉忽然笑了起來。
“你,以后跟著我。
李家能給你的,我能給你十倍百倍。
至于這孩子......”
鄧大公子走了過去,一把從婦人手里搶過了嬰兒,剛準備再奪一條命,誰知低頭一看整個人就是一愣。
只見那嬰兒的臉色已然泛青,那小巧的鼻腔里更是沒了生息,應該是在剛剛,被直接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