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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別怪你哥

  既然是碧林閣的庭院,其一應裝飾布局,肯定都是有講究,且處處透露著精細的,在設計之初就兼顧了實用性和觀賞性。

  南柯在房間里轉了一圈,在角落架子找到了一個鍍金的臉盆,把臉盆放在地上,再拿起另一側的油燈,蹲坐在地上,開始進行自己的銷毀工作。

  一邊燒,嘴里還一遍遍地念叨著求保佑求平安之類的話語;

  實在是這一頁頁黃色的紙張跟前世的紙錢太相似,讓南柯不自覺地有一種想要說上兩句的沖動。

  好在,南柯還沒真昏了頭,燒紙就燒紙,許愿就許愿,但也不會真還去磕個頭。

  大概也就一柱香時間,南柯重新站起身,那本國師所著的‘黃書’,現在已經成了一臉盆的紙灰,算是被銷毀地很徹底很干凈。

  懶得去管臉盆里面的紙灰,南柯抬頭望了眼滿屋的霧霾,皺了皺眉,隨即起身走到了側面的窗戶旁,伸手推開明顯是加固加厚過窗戶。

  頓時,屋里頭的空氣煥然一新;

  同時,外頭的風聲也送了進來。

  此時已經入秋,這氣溫也一日一日的逐漸降了下來,剛剛燒紙燒得臉上發燙,被涼風一吹,頓時覺得神清氣爽了起來。

  南柯把腦袋探出去向下看了一眼,昨天還顯得很熱鬧的街道上,今天像是變了一個畫風,只有零星幾個人在下面。

  看起來似乎是這秋風,讓這座城顯得蕭瑟了些,但南柯是知道的,自己可不叫‘秋風’。

  造成街上這光景的原因,其實不難猜,畢竟城里剛發生了命案,且死的還是官府的人,這官府連自己人都保不住,還怎么去保護其他百姓?

  光就這一個原因,南柯都能直接想到,這留都城的衙門,現在對自己的怨念有多深,就算是沒那位什么公子在里面牽線,估計也恨不得立馬抓捕自己歸案。

  如果說是案件里面涉及到了登記在冊的百姓,那么衙門就要為了維護彼此約定俗成的底線,來盡心盡力把這案件給偵破下來。

  那么當這案件里面涉及到公差死亡后,這案件,其實從某種意義上來講,已經是容不得絲毫地馬虎和敷衍了,但凡是要臉的官兒,就不敢打馬虎眼。

  “可惜啊。”南柯在窗戶邊坐了下來,感嘆了一聲。

  自己人在這里坐著,旁邊伸手就能碰到的位置還有熱茶。

  而下方清冷的街道上,正巧有一位捕快急匆匆地走了過來,看其步伐和呼吸的頻率,應該是走了有一會兒。

  可惜這位辛勤的捕快,這額頭都累出了汗,卻不知道自己要抓的目標就在頭頂上面。

  等到這捕快的身影消失在街道盡頭時,南柯也收回了自己目光,轉眼掃了一圈溫馨的房間,忽然又是嘆了一口氣,“可惜啊。”

  可惜自己沒法繼續呆下去;

  可惜自己這才安穩了沒一會兒,又得冒著風險出這門。

  雖說躲起來當縮頭烏龜看起來像是一種最為穩妥的選擇,但這人吶,確實是生于憂患而死于安樂。

  自己要是剛開始就被打磨掉了心氣兒,在這邊陲小城里頭就開始畏畏縮縮,別說是那位姓羋的年輕公子哥知道后會氣個半死;

  就是南柯自己,都會覺得自己給傳說中的‘起點孤兒院’丟了人!

  更何況,結束當前這種草木皆兵的景象,僅靠這些個捕快是沒用的,他們,甚至都搞不清楚到底誰才是整個事件的罪魁禍首。

  從現在南柯知道的信息來看,顯然整個事件的變味,就是從那公子哥的出現開始的,因此,想要了結這一切,就得找到那位公子哥。

  更何況,在城門口位置,應該還有一位小姑娘在等待自己的歸來。

  ............

  ............

  南柯記掛著那位才相處了沒多久的小姑娘;

  而梧桐,自然也是把南柯的話聽到了心里頭的。

  她這人除了能跟動物溝通之外,最大的本事兒,就是把其他人的話給記在心里頭,然后在她覺得合適的場景下再用自己的口吻復述一道。

  在南柯離開后,她一個人按照南柯的吩咐先在城里買了件合適的新衣裳;

  而后又在城里找了家還算干凈的客棧住了下來,吃喝直接吩咐店小二送進房,隨即就緊閉上了大門,把自己鎖在了客棧房間里面。

  這么些年,她都是這么過來的,在這城鎮里,望著那些走來走去的陌生人,她總會有一種莫名的疏離感,反倒是對那些個動物滿是親切。

  但偏偏這留都城里沒什么動物,天上鳥兒雖說飛來飛去,但她不方便大聲吆喝,自然也吸引不到鳥兒過來陪她聊天打發閑暇。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蒙蒙亮,梧桐便攥著剩下的銀錢,一個人跑到了城門口附近,隨時一大早,但城門口依舊是人聲鼎沸,甚至有些擁堵得跡象。

  孤零零一個人小姑娘站在路邊,自然是引起了許多人的側目,特別是在洗干凈之后,雖說年紀在南柯看起來小了些,但在許多原住民看來;

  這年紀,剛剛好,古時十三四歲當娘,其實是一種很常見的現象,這時候可沒什么蘿莉不蘿莉的概念,更不會有什么未成年保護法。

  且這街道上雖說行人稀疏,但敢在這時候出來遛彎的,除了些沒得選擇只能夠出來打工的,其他大多是有所依仗所以有恃無恐的。

  這心里有所依仗,行事也就更放肆了些,也恰巧是這留都城因為昨晚出了事兒,所以治安方面是在嚴打,否則真說不準會不會上演一出俗套的強搶民女戲碼。

  梧桐出門的早,剛來到城門口那條街道上時,天際邊也才剛剛亮出了一抹縫隙,倒是城門口進出的位置擁堵起來的人群,讓小姑娘有些詫異。

  但也僅僅是詫異而言,她是沒那閑工夫去看熱鬧的,城門口擁堵肯定肯定是有特殊的原因,但這特殊的原因是什么,和她有什么干系?

  在距離城門口不遠處的城墻邊上,有一家茶鋪,茶鋪面積不大,也就是二十來平米的樣子,簡簡單單地用茅草和竹子搭建起來,雖不結實,但依靠著城墻,遮風擋雨足矣。

  茶鋪里面有一個攤,里面放置了兩個火爐和兩個大鍋,一個用來燒水,另一個用來炒茶干,在攤位旁邊,還擺放了三張木桌。

  此時,一個老頭正坐在攤位面前歇息,腰背挺得很直,裸露出來的小臂上有兩道老舊的傷疤印記。

  老頭姓胡,熟悉的人都喊他老胡頭,是這茶鋪的老板,十幾歲時入了伍,在軍隊里面耗盡了大半輩子,臨到年老退了出來,孤身一人也沒什么家眷。

  在這城門口開了這家茶鋪,憑借半輩子當兵攢下來的人情,這生意也還算過得去,畢竟一介老漢,一家吃飽全家不愁,這生活也能說是富足。

  此時,茶鋪里有兩桌人,左側那桌有兩個打扮樸素的男人,像是從外頭山林里出來的村民,最里面那桌,則坐了一位頭戴斗笠的男人。

  在茶鋪旁邊的空地上,還站了許多人,手里端著一碗熱茶,用來驅散秋日的寒意,因為單點一碗茶,所以這些人也就沒占里面的位置。

  老胡頭從攤位前站起來,走兩步坐到了空出來的桌旁,有些懶散的打了個哈欠,睜眼時,瞧見那城邊街道旁的那女娃娃,依舊筆直地站在道路旁也不知道在等什么。

  老胡頭‘嘿嘿’一笑,呲著有些泛黃的牙齒,擺出一個自以為親和的笑容,從桌上拿了一壺茶和一只茶碗,搖晃著腿子走了過去。

  “女娃娃。”

  梧桐回過頭,看向了扮相有些猥瑣的老胡頭。

  “在等人?”老胡頭在梧桐旁邊蹲了下來,茶壺和茶碗就這么放在了地上。

  到了他這年紀,半只腳入了土,看其他事情都沒得興致,倒是看到些小孩時,難免會有些‘母性’泛濫,就想去逗弄逗弄,過個含飴弄孫癮兒。

  他那茶鋪所賺的銀錢,倒是有大半都是用來給了人家的孫子孫女,畢竟自己一大把年紀,逗弄小孩也抹不下臉空手過去,總會買些零食點心。

  “嗯。”梧桐點了點頭,倒也沒有躲開。

  “等你父母?”老胡頭又問道,抬起茶壺,在茶碗里倒上了一滿碗,茶香順著水汽易散了出來,也驅散了些晨間的寒氣。

  “不是。”梧桐看了老胡頭一眼,她對外界的善意惡意很敏感,所以也能夠分辨得出,這老人對她是沒什么惡意的。

  “等祖父母?”老胡頭把茶碗遞給梧桐,又抬頭看了一眼天色,“喝點茶水吧,你都站了一個早晨了,一個小姑娘家,累壞了吧。”

  梧桐搖了搖頭,沒接。

  老胡頭見了也不在意,他這些年見過的小孩多,什么個性都見過,倒也算是自己琢磨出來了一套跟這些小孩打交道的套路。

  自己把茶碗喝了個干凈,老胡頭不死心又問道:“等你家哥哥?”

  梧桐這回猶豫了片刻,輕輕點了點小腦袋。

  “嘿!”老胡頭樂的挑了挑眉,似乎是很得意自己猜對了答案,把茶壺往地上一放,道:“誰家哥哥舍得讓自家小妹白等一上午;

  這事兒,你回了家可得給你父母說說,這當兄長的不懂得體恤弟妹,日后可撐不起這個家,你那父母要是偏心,你就來給我說,我來幫你說說他們。”

  梧桐抿了抿嘴,半晌才道:

  “我沒父母。”

  “......”老胡頭微微一愣,看了一眼梧桐,嘆了口氣道:唉,這世道啊。”

  “這世道怎么了?”梧桐終于主動問了一句,

  倒不是她對這世道有多么好奇,單純就是因為她在此時忽然想到了南柯說的那位老頭,那位在清河村里再也沒有走出去的老頭。

  雖說她是沒見過清河村那位的,但按照她自己的理解,既然都是老頭,那么彼此之間,總會有些聯系和相似之處吧。

  她是有些好奇的,好奇在南柯為何對那位老頭念念不忘,甚至在林子里那兩天,看到什么都會額外說一句,要是那老頭在如何如何......

  “這世道......”

  老胡頭張了張嘴,望著眼前稚嫩的臉龐,忽然有些不知道該怎么去開口,

  “這世道吧,雖說是有很多不順心不如意,但人吶,這眼光要長遠些,這心胸要敞亮些,遇到煩心事就多看看,多聽聽,這世間總歸是美好的事物更多的。”

  “比如呢?”

  “......”

  老胡頭又是一愣,抓了抓自己的下巴,眉頭皺地像是糾纏在了一起,他一個混了半輩子的兵油子,大字不認識幾個,哪里真明白什么大道理。

  平時逗逗小孩也就是隨便搪塞幾句過去,誰知現在碰見這么一個執著的,這不回答吧,老臉有些掛不住,這答吧,又不知道該怎么說。

  憋了好半晌才繼續道:

  “你看看那邊。”

  老胡頭指了指城門口位置,

  “你看那些商人,城里明明才生了這么大的事兒,城里頭多少百姓都戰戰兢兢,但你看看他們吧,這天還沒亮就跑來排著隊要出城。”

  “所以呢?”梧桐不明就里。

  “這不明擺著嘛。”老胡頭臉色微微泛紅,強行解釋道:“你瞧,明明發生了這樣的大事,但他們看起來倒是一點影響都沒有。

  這說明什么,這說明人家根本沒被影響到,明明這身邊就有危險,但人家還是忙著悶頭賺錢,這,這難道不就是我剛剛說的。

  雖說這世間有不如意吧,但我們總得看些好的!”

  長篇大論一通后,老胡頭也不管自己說的對不對,抓起茶壺給自己滿上一碗,又一口給喝了進去。

  “哦。”

  梧桐似懂非懂地點了點腦袋,雖說本能覺得有些不對勁,但隱約倒是明白了那南柯為什么會對那老頭念念不忘。

  這些個老頭,似乎嘴里話總是很多,不管是說什么,都能給你說出個一二三四來,跟這種人在一起,肯定不會覺得煩悶。

  老胡頭見成功忽悠住了這小丫頭,頓時把話題一轉,道:

  “你那哥哥一個人帶你?”

  “嗯。”

  “唉。”老胡頭有些同情地嘆了口氣才道:“昨晚出了些事兒,你可能不知道,你那哥哥應該也就是因為那事才耽擱了時間。

  說到底,你那哥哥也不容易,你也別怪你哥,要怪,就怪那殺千刀的王八蛋,吃了豹子膽竟然敢在城內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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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到底,我也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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