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捕頭的那位好兄弟到底在想什么,南柯是不知道;
但周捕頭好兄弟的婆娘,著實是熱情的有些過分了。
預想的埋伏或是其他暗算都沒有發生,周捕頭進去了一會兒,便出來又叫了南柯進去。
當南柯邁入這間平平無奇的屋舍時,張氏婦人已經擦拭好了飯桌,桌子兩邊擺好了兩張木椅,周捕頭進去后在其中一個木椅上坐下,斗笠也摘了下來。
南柯走進去坐在另一個木椅上,沒過一會兒,張氏婦人從廚房過來,手中端了一個壺兩個碗,一邊一個放好,倒上了茶水。
這間屋舍很是普通,張氏婦人也是尋常婦人打扮,因此這壺茶,自然也就是普普通通的茶葉,但望著放好茶水便站在一旁的張氏婦人。
南柯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不是覺得張氏婦人有私藏,而是覺得這婦人,對待自己兩人似乎是過分地熱切了些。
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周捕頭,又瞥了一下張氏婦人,見兩個人都沒開口說話,南柯抿了抿嘴,忽然覺得氣氛變得有些微妙了起來。
其實南柯對于周捕頭的了解并不多,也就是知道他在留都城當捕頭,家底子很干凈,應該就是最為尋常的普通人家,至于其他信息,比如周捕頭是否婚配,雙親是否健在,都一概不知。
現在看來,這周捕頭除了在工作方面有些能力,在其他方面,應該還有自己沒有發掘出來的潛力。
終于,周捕頭打破了沉默。
“你那弟弟什么時候來?”
張氏婦人聞言又笑了起來,抬眼看了一下窗外的陽光,“應該快了,快了“
話音還沒落下,外頭已經傳來了腳步聲。
一個三十歲不到,一身藍色短衫的男人從外頭走了進來,看面相跟張氏婦人有七八分的相似,但體格卻是矮小了些,僅僅比張氏婦人高出少許。
“姐。”
男人進門下意識地叫了一聲,隨即目光往里面一掃,在看見南柯的時候頓了頓,落在周捕頭身上的時候,頓時驚喜道:
“周大哥!”
周捕頭愣了一下,他對面前這男子是有些印象的,這男子叫陳佳,前幾年斗毆傷了人,是自己出面幫忙調解了一下,免去了責罰。
“嗯。”
周捕頭應了一聲,雖說陳佳對沒報什么期望,但既然來都來了,便直接開口問道:
“聽說你在鄧家做工?”
陳佳看了一眼自己的姐姐,見其點頭,便說道:“是,前兩年拖了關系進了鄧家,昨個兒聽姐說周大哥要我幫著注意些事兒,便留了個心眼,特意到處問了問。”
“問到了些什么?”
周捕頭漫不經心地問道。
“大公子最近兩三天很少出門。”陳佳是鄧家的下人,他嘴里的‘大公子’就是鄧大公子。
“嗯,這也正常。”周捕頭頷首道。
但凡是那鄧家大公子有點心,這種時候也不敢隨意出門,一是外頭本來風聲就緊,二是南柯和周捕頭可還都沒影,周捕頭他可以不害怕。
但對于南柯,這種敢在城內直接對官差下殺手的狂人,他不可能不怵。
陳佳說完又看了一眼他姐姐,說到底,他這么急切的打聽消息,又這么火急火燎地趕過來,都是為了自家姐姐。
幾年前周捕頭確實是幫了他,但那件事兒說小不小,說大也算得不什么大事兒,況且已經過了這么些年,就算是有感激,也早就散了大半。
現如今他整個人都依靠鄧家過活,一個舊恩,一個現養,要不是他姐姐特意囑咐了半天,他還真不一定樂意來踏這趟渾水。
周捕頭對于陳佳能不能打探到什么不怎么在意,但張氏婦人可是期盼了許久的,先前一直站在旁邊不說話就是為了等自己弟弟來說。
現在見陳佳說了一句便沒了下文,頓時走過去一把掐住了陳佳的手臂,“怎么回事兒,要你去打探消息,打探了一晚上,就這么一句話?”
“嘶,疼,疼!”
陳佳倒抽了一口涼氣,使勁掰了一下才掰開了張氏婦人的手,揉了揉自己手臂道:
“這鄧家雖說仆從多,但雜事也多,這哪里有人有功夫整天盯著主人家去看,這要是被發現了,還不得被人打了板子扔出去?”
說完,陳佳抬頭對周捕頭陪笑了一下,到底是本城的捕頭,雖說現在玩起了失蹤,但對于他們這些下人來說,終歸也是個人物,便繼續道:
“周大哥,不是我不想幫你,實在是”
“真就沒有其他什么怪異的地方?”張氏婦人又打斷道。
“嘶!”陳佳抬手摳了摳自己的腦袋,瞇著眼睛使勁想了想,“大公子除了出門少了些之外,還真就沒什么怪異的”
“那他整天悶在家里頭干啥?”張氏婦人追問道。
“干啥?”陳佳抿了抿嘴,看了一眼自己姐姐,咧嘴笑了笑,“那些有錢人家的公子哥還能干啥,這不能出去喝花酒,當然只能從外頭找一個女人回來。”
八卦是人類的天性,雖說作為下人的不該去打探主人們的私生活,但到底都是一個個有耳朵有嘴的人,你就算不去打聽,也能隱約聽些事兒。
那種出賣主家利益的事兒,這些仆從下人們不敢開口,但這種主家的桃色八卦,特別是少爺公子的八卦,那還真是百無禁忌。
女人?
在旁邊神游的南柯回過神來,看了一眼周捕頭,恰好看見對方也看向了自己。
‘問問。’
南柯比了一個嘴形,在這種場合里面,周捕頭開口問話要比自己開口更合適。
周捕頭微微點頭,轉過身面對陳佳道:
“什么樣的女人?”
先前倒是抱著可有可無的心思,這會兒聽到了關鍵詞,周捕頭頓時重視了起來。
“還能是個什么樣的女人?”
陳佳臉上露出了一副‘男人都懂‘的表情,顧及自己的姐姐在旁邊,沒好意思說得太直白。
“細細說說。”周捕頭往前探了探身位。
張氏婦人見周捕頭一副認真的表情,頓時咳嗽了兩聲,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唉,昨晚吹風受了涼,我先去外頭曬曬太陽暖和暖和,你們聊,你們聊。”
說著,張氏婦人又對陳佳囑咐道:“有啥就說啥,把知道的事兒都說個清楚,那女人長什么樣,叫什么,高矮胖瘦都說說!”
陳佳聳拉著臉,等到張氏婦人出去后,才松了口氣,整個人松散了下來,也沒去扯板凳,就這么依靠在墻上,找了塊干凈的地一坐。
“周大哥,你看看我這姐姐,都嫁了這么多年,還一副夜叉樣,我那姐夫這些年,也是受苦了。”
陳佳嘆了口氣,用手指摳了摳自己的下巴,
“那女人我也就是聽說了幾句,進了大公子的屋就沒出來過,我一個下人,哪里知道大公子的女人長得好不好看身材豐不豐滿?”
周捕頭站起身,走到了陳佳面前蹲了下來,居高臨下的看了過去。
陳佳臉上的笑容一滯。
周捕頭雖說算不得什么大人物,但到底是個捕快,這么些年拿人斷案也沒少干,身上或多或少是積攢了一些氣勢的。
或許對南柯這種散漫的沒什么用,但對陳佳這種正經老百姓來說,周捕頭把臉一板,陳佳還真不敢再嬉皮笑臉地拿話去搪塞。
“說說,那女人是個怎么回事兒?”周捕頭問道。
陳佳吞了口唾沫,“我,我就聽說了幾句。”
“知道多少就說多少。”周捕頭敲了敲地面。
“就昨晚,一個跟我熟識的負責管理餐食的找我嘮了幾句,說大公子最近雖說中午晚上都會去陪老爺夫人用飯,但總會特意叮囑后廚送一份進他的院子。
昨晚后廚有些忙,他就自個兒把飯送到了大公子的院子里,好像是從門縫里面看見了一個女人,挺面生的,應該不是鄧家人。”
周捕頭眼睛亮了一下,繼續問道:“那人可還有跟你說其他?”
“還能有什么?”
“比如,那女人什么時候進鄧家的,可還看見了一個嬰兒?”
“嬰兒?”陳佳一愣,驚訝道:“難不成大公子在外頭有了私生子?”
“有,還是沒有!”周捕頭低吼道。
陳佳縮了縮脖子,“應該,應該是沒有的。”
周捕頭皺眉又問道:“什么時候開始送飯的?”
陳佳又想了想,回道:“好像是兩天前?”
周捕頭點點頭,沉著臉坐回到了先前的位置上。
陳佳見狀也從地上站了起來,拱了拱手道:“周大哥,我還得趕去鄧家做工呢,要是沒其他話要問,我先走了?”
“去吧。”
周捕頭擺了擺手,也沒阻攔,一個鄧家仆從而已,已經給了自己足夠的驚喜,再強行留下來逼問,應該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
趁著陳佳出去,張氏婦人還沒進來的空檔,周捕頭看向南柯,說道:
“那女人,我覺得十有八九就是李家家主的小妾。”
南柯手指在桌上敲打了兩下,開口道:“算算時間,應該是大差不差,但是我是真沒想到,他膽子竟然這么大!”
這種關鍵證人竟然敢留活口,而且就留在自己的身邊,這是真不怕那啥的時候被人拿刀給捅死?
周捕頭聞言清了清嗓子,壓低了聲音說道:“其實坊間一直有關于那鄧家老爺子的傳聞。”
“什么傳聞?”
“鄧家老爺子好人妻。”周捕頭頓了頓,道:“現在的鄧家主母,其實也不是那鄧大公子的生母,而是前些年鄧家家主另娶的,先前是個寡婦。”
“嘖嘖嘖...”南柯咂了咂嘴,有些古怪地道:“看來這鄧公子還真是肖父。”
周捕頭還準備說些什么,但聽門口已經響起了腳步聲,頓時又閉上了嘴,他們現在說的這些可不能隨意當外人面前說。
如果說是前一天,周捕頭對自己那位老張兄弟還滿是信任的時候,倒是可能會再在張氏婦人面前透露一些消息,但現在,不可能的。
張氏婦人從外面走進來,一臉關心道:“周大哥,可問到了有用的消息,那女子難不成是什么關鍵人物?”
周捕頭看了張氏婦人一眼,搖了搖頭道:“沒有,不過是個尋常女子而已,那些大戶人家的公子哥在外頭難免會招惹到這些鶯鶯燕燕。”
“那怎么辦?”張氏婦人著急的問道 “老張一般什么時候回來?”周捕頭沒有跟張氏婦人說下面的打算,而是直接反問道。
“他這人誰知道?”張氏婦人提到老張臉色就垮了下來,“平日里上值不積極,這下值也不積極,誰知道他腦子里面到底在想什么!”
周捕頭聞言看向了南柯,但南柯只是撇了過目光,示意周捕頭自己拿主意。
周捕頭嘆了口氣站起來,對張氏婦人道:“今天打擾了一上午,倒是也沒辦成什么事兒,這時間也不早了,我還是先走吧。”
張氏婦人聞言客氣道:“這哪里的話,是我那弟弟沒本事,沒幫到周大哥你,這要不再等等,等老張回來看看有沒有什么消息?”
“還是不等了。”周捕頭擺了擺手。
先前是準備來碰個運氣,現在既然運氣已經砰完了,再留下來也就是浪費時間。
張氏婦人還想留,但見周捕頭去意已決,便只能說道:
“周大哥后面要是有什么吩咐,直接來說就行,要是找不到老張,找我說也行。”
“行。”
從張氏婦人家里出來后,南柯和周捕頭走到了先前沒走過的一條巷子。
周捕頭先前明顯是饒了路,現在走的應該才是最近的路線,兩側還是連接成片的民宅,倒是給兩人營造了一個較為隱蔽的環境。
“怎么不再等等?”南柯邊走邊問道。
周捕頭步履沒有變化,此時倒是想起來落后了南柯半個身位,“再等下去,我心里慌。”
“怕你那兄弟領人回來拿我們?”
“不是。”周捕頭搖了搖頭,“我是怕,我那弟妹動了歪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