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倆都是一條船上的,還分什么彼此,裝什么客氣?”
留都城衙門案牘房內;
南柯懶散地坐在一張木椅上,在其對面的書桌后面,廖必會有些無奈地扶住自己的額頭。
“你先下去吧。”
廖必會對引南柯進來的衙役揮了揮手。
“是,大人。”
衙役彎腰拱手,退后兩步,隨即轉身離開。
南柯看衙役退下去,撫掌笑道:“好家伙,這才多久,這上上下下,治理得服服帖帖啊。”
梧桐在南柯身邊坐下,兩小手撐住了腦袋,上眼皮子和下眼皮子開始打架。
她這副模樣,像極了過年時被家里大人拉出去走親戚的小孩兒。
而南柯和廖必會,也像極了過年時拉小孩去走親戚的大人,自顧自地聊,渾然不顧旁邊的孩子已經快合上了眼。
廖必會搖了搖頭,深有體會道:“我算是看明白了,這位子想要坐穩,你得腳踏實地的辦事兒,事情做好了,下面人自然會知道該怎么做。
你要是不做事兒,或是德行配不上屁股下面這座椅,你就算是絞盡腦汁,也沒可能讓下面那群人認可你配合你,說到底,大家都是實在人。”
“那老縣令呢?”
“在后院呢,現在在衙門里面當一個參謀。”
老縣令本就是年事已高,現在被撤下去,朝廷也不會再給他安排個什么養老的職位。
這人老了心不老,他倒是不想去過鄉下的清閑日子,因此選擇在留都城里面當一個參謀,也算是盡盡余力。
“嘖,你還真是個能人。”
“你不也是個天才?”
“呵...”南柯笑了笑,結束了商業互吹,“剛剛有三個人從衙門走了?”
“你是說緝妖司來的?”廖必會顯然不會在這種事情上有什么隱瞞。
就如南柯說得那般,從某種意義上來講,他們確實是同一條船上的人,這條船,倒不是什么利益,而是一種目標,或是一種底線。
“什么來頭?”
南柯直接問,廖必會雖然表現地比最開始圓滑了許多,但老實人就是老實人,有些底線是不會變的。
跟這種人打交道,直來直去就好,去整些其他套路,說不得還會適得其反。
“郡城來的唄。”廖必會把面前的書卷挪開,兩只手撐在書桌上,“和顧伶說得一樣,這回來是來探查那三個緝妖衛失蹤的事兒。”
“哦?”
南柯繼續看廖必會。
他不信這事兒這么簡單。
廖必會‘嘿嘿’一笑,“還是瞞不過你。”
“別兜圈子,有什么發現?”南柯催促。
明兒還有事兒,按照顧伶的作息,說不得又是清早就起床,南柯還得抓緊時間回去早點洗了睡呢。
“他們來跟我交接了一下基本手續,隨即又就緝妖衛失蹤的相關信息互通有無了一會兒,然后,你猜怎么著?”
“怎么著?”
南柯有些無奈地配合。
他發現老實人調皮起來,是真皮。
“我們后來又聊了幾句其他的。”廖必會手指頭在桌上敲了兩下,“好像,他們對清一門的動向很是關心。”
清一門。
南柯念叨了一會兒,“按道理說,這緝妖司跟仙門,應該處地不融洽吧。說不得是提前做些防備。”
“大致是這樣,但這么些年下來,總歸是有些例外嘛。”廖必會又指了指南柯,“就說你,要是面前有塊肉,你一個人吃不下,你會怎么辦?
都不是小孩子,難不成真就因為什么臉面或是其他虛頭巴腦的玩意兒,就放著這塊肉不去吃上一口?真當仙門和緝妖司是什么好人吶。”
“你這話,像是把自己也罵了進去。”
廖必會拍了拍自己的官服,“我現在是好官兒。”
“得,你還挺有帶入感。”南柯搖了搖頭,隨即嚴肅了下來,“按你的說法,他們之間還真有些見不得光的事兒?”
“推測,推測而已。”廖必會抬手道:“我在仙門里面呆過,現在也在衙門里面呆過,算是兩邊的套路都摸清了些,我只是覺得有這個可能而已。”
他又道:“至于到底是不是真有什么事兒,你現在問我,我也沒法去保證,只能說,這事兒不簡單,你出去千萬要謹慎小心些。”
撓了撓頭發,廖必會又嘆息一聲,“我當了這官才明白,這想要治理好一座城,最難的不是那些事兒,而是那些使勁扯你后腿的人!”
“往好些想,說不得他們自己人就先打起來了呢。”
南柯忽然想到什么,“對了,你這縣令下來了,縣丞和縣尉呢?”
這一座城鎮的管理配置,可還三缺二呢。
說到這種事,廖必會似笑非笑地’呵‘一聲,“還是那兩老人,至于新人什么時候下來,估摸是背后那幫子人還沒談好條件,暫時擱置了唄。”
“那豈不是正好。”
廖必會點頭,“以現在這種方式發展下去,等他們爭吵完,等他們派人下來,說不得,我已經掌握了基本盤面。”
“這么說,我倒是放心了。”南柯撫了撫自己胸口。
廖必會看他一眼,“這還能跟你有什么關系?”
“怎么沒關系,這后臺穩,我這心里不慌嘛。”南柯敲了敲扶手,“你說,萬一我這一趟出去,在查案過程中碰見個什么嫌疑犯跟我動手怎么辦。
這嫌疑犯動手倒是沒什么,你說,我要是不小心錯手把他給弄死了,你這大后方又壓不下去,我豈不是又得找個位置躲起來?”
廖必會表情嚴肅,“你要下殺手?”
南柯搖頭,“我是怕他們下殺手,對面抱著殺心來,我要是想留手,我豈不是傻?”
“也是。”
廖必會了然。
他是沒什么戰斗經驗,但他懂啊,紙上談兵哪一個讀書人不會?
“放心吧,你那位顧家小姐,可是很看重你的。”
廖必會朝南柯眨了眨眼。
昨兒他師門剛來的消息,囑咐他不要跟顧家起沖突,他也因此知道了顧伶的身份。
“呵呵,也是。”
南柯笑了笑。
這背靠大樹好乘涼的道理恒古不變。
不出南柯所料,翌日清晨,他迷迷糊糊間隱約聽見了房門被推開的聲音。
清兒躡手躡腳走進來,作賊心虛地瞧了一眼南柯,見其安穩躺在床鋪上,悄悄摸了過去,剛輕手輕腳捻起被子一角,還沒來得及發力。
‘啪’
一道清脆的聲音響起。
“啊!”
清兒尖叫了一聲。
感覺自己的臀部被一個熱乎乎的東西給拍了一下。
南柯沒睜開眼,但感覺自己手下面很有彈性地蕩了兩下,也大概是知道了自己拍中了什么。
手感還不錯。
南柯又捏了捏。
耳邊又響起一道驚呼,隨即就是一陣腳步聲逐漸遠去。
等到腳步徹底消失,南柯才從床塌上起來,伸了個懶腰,穿上床邊早就準備好了衣衫,簡單洗漱了一番后,若無其事的走了出去。
那小侍女昨兒才占了自己的便宜,要是今兒還能被他給占到,那南柯自己的臉都不知道該往哪放,全是丟了后世男同胞們的臉。
外面。
餐食自然是已經準備好了,石桌旁兩道身影已經坐上,正在小口小口地吃。
清兒沒坐,她站在顧伶身后,一只手捂住臉,顧伶問她,她又不好意思開口說。
“你又怎么欺負她了?”
見南柯出來,顧伶開口問道。
她這個侍女,她是越來越看不懂了,也不曉得這種變化,到底是從看書開始,還是看見南柯開始。
“我哪里會欺負她?”
南柯看了一眼清兒,目光著重看了看下面。
在石桌旁坐下,南柯嘆了口氣,“姐,你這侍女,一天天就想占我便宜。”
清兒抬頭想說什么,但回想起昨日,又閉了嘴。
顧伶無奈搖頭,“你啊啊,得了便宜還賣乖。”
她對此倒是真不介意,南柯算是她看中的,且資質好,真要是跟清兒好上了,也是清兒的福氣。
“昨夜可睡好了?”
“睡好了。”
南柯猶豫了一會兒,又把昨日得到的消息跟顧伶說了一遍。
撇開廖必會那邊的推測不說。
碧林閣管事昨晚可是把鄧威買了什么藥給列個了清單,上面寫明了每一種藥材的名稱和計量。
為了給南柯省事兒,這管事還特意找相熟的大夫看了看,據大夫說,這些藥材怎么看,也不像是能夠毒死人的,至于說到底有什么用,他也看不出來。
“有哪些藥?”
顧伶問,這一點她確實不知道。
“喏。”
南柯掏出一張清單。
顧伶掃了一眼,在心里琢磨了一會兒,蹙眉道:“這些藥材,藥性根本沒法匹配,里面應該是有些故意混淆視聽的,但能結合起來的幾種......也不像是能有什么大作用。”
“姐,藥你也懂?”南柯有點驚訝道。
“略懂。”
“你能看出來的那幾種,是干什么用的?”南柯又問。
顧伶把清單放在桌上,指了指幾種藥材,“這幾種是補氣的,這幾種是補血的,這幾種......”
南柯見其停頓,忙問道:“這幾種是毒藥?”
顧伶翻了翻白眼,“這幾種,壯陽的。”
“哪幾種?”
南柯頓時嚴肅起來,打起精神準備去看。
顧伶顯然不會指出來,她把清單往旁邊一扔,“年紀輕輕,要這些干什么?”
“有備無患不是?”南柯嬉皮笑臉。
這種玩意兒,哪有男人會嫌多?
顧伶抬手拍了拍南柯的腦袋,“腦子里都在想什么?”
南柯微微一愣,那句’想你呀‘沒說出口。
這種事吧,得一步一步來,步子邁快了不是什么好事兒。
“姐,你覺得,這下來的幾個緝妖司的人,跟清一門有沒有勾結?”
“誰知道呢?”
顧伶不在意,她是真來吃早飯的。
“萬一他們要害我們?”
南柯看了一眼顧伶身后,“姐,你附近是有什么隱藏的護衛是吧?”
“哪聽來的?”顧伶搖頭,“我要身邊有護衛,那我還出來干嘛?”
“那這......”南柯組織了一下詞匯,“不怕出什么意外?”
“呵。”
顧伶挑眉,打量南柯一眼,“你瞧不起我?”
“哪能啊。”南柯陪笑,“姐這么年輕就到了七品,女中豪杰呀,我就是覺得,這種事,還是得保險些好。”
“誰說我七品?”
“嗯?”
南柯一愣,看了一眼顧伶。
不是七品?
難不成是找了關系?
“八品?”南柯試探。
“呵,我都跟你說過,這打鐵還需自身硬。”顧伶拍了拍自己蔥白的手腕,“姐姐我,去年入了五品。”
“啥?”
南柯是真驚了。
先前見過最厲害也是八品,現在冷不丁來個五品。
自己雖是已經八品了,但這里面還隔了三個等級,這要追到嘛時候去?
顧伶見怪不怪,她雖是天賦不如自家弟弟,但好歹是長了幾歲,這么多資源傾斜下來,只要不是一頭豬,都能夠給你吹起來。
“緝妖令不是七品?”
南柯問。
“緝妖令最低條件是七品,但誰說只能是七品。”
顧伶覺得自己需要給南柯好好科普科普。
“這一郡之地,有一緝妖守;其下十二緝妖令;至于再往下,沒有具體規矩和限制,但大多也不超過五個緝妖衛。”
“這么點人?”
南柯算了算,要真按這么來算,這整個緝妖司也沒多少人。
“也不算少,畢竟這緝妖衛淘汰地快,能保持五個已經算是不錯了。”
淘汰的快,也就是死得快的意思。
畢竟這留都城前不久就一次性淘汰了三個。
相比起其他仙門里面的弟子,緝妖司里面的緝妖衛因為要執行任務,確實損耗會多一些,但一般來說,其實力也要更強一些。
南柯摩挲了一下下巴,“這緝妖守,是幾品?”
“三品。”
緝妖守幾乎能夠決斷一個郡內所有的相關事物,其實力不弱于一般仙門的掌門。
“那,那位國師呢?”
南柯又問。
那位國師,才是他修行的燈塔。
顧伶瞥他一眼,像是看懂了他的心思,“先前是二品,據說已經到了一品,誰知道呢,這世間也沒人敢對他出手。”
二品;
幾乎已經是修行屆的天。
至于一品,不是沒出過,但上一位一品,已經是大楚建國前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