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都城衙門。
演武堂。
“別管是什么招式、法術、道術、秘法亦或是其他花里胡哨的手段,其本質,都是要打到對手身上,讓對手受傷,甚至是喪命。
所以,我觀南柯兄弟的招式雖是簡樸,但卻是摒棄了繁雜的招式,這一拳一腳直來直去,用最為直觀的方式打擊你的對手。”
唐二搖了搖腦袋,咂巴咂巴了嘴巴,嘆服道:
“高,實在是高,不愧是絕世天才!”
剛剛打完一套基礎拳法的南柯有些無語。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這唐二似乎是早晨在碧林閣嘗到了甜頭,這整個下午,南柯干啥他都是一頓夸贊。
這臉皮的厚度,著實是有點想要跟南柯并駕齊驅的趨勢。
衙門演武場不大,也就前世籃球場大小,三兩個人用用還好,要是再多,說不得就成了比武場。
平時多數時候是用來曬曬太陽的,也就是今日南柯過來,才發揮出了它本該發揮的作用。
南柯今日過來,本意是尋思這唐二似乎是有求于自己,因此趁機想要捋羊毛,要他教自己幾招。
誰知這唐二也不曉得是真傻還是裝傻,基礎拳法他也夸,基礎刀法他也夸,南柯隨意走上個幾步,在他嘴里都快要趕上凌波微步了。
擦了擦額頭的汗珠,南柯看唐二一眼,“大人,你再夸下去,我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唐二雙手抱在胸前,毫不在意自己的態度過于諂媚,“我說得是事實,這天才著實是天才。”
“行吧。”
南柯擺了擺手,走到旁邊端起水碗暢飲一口。
廖必會難得抽了個空,端了一張靠椅坐在旁邊,他是練氣士,平時修行更講究悟道,對于拳腳功夫鮮有涉獵,也就是看個熱鬧。
先前南柯打得什么拳法他不曉得,但見南柯打起來虎虎生風,再看看唐二的評價,也覺得南柯著實厲害。
“唐二說說實話,你受了也就受了,有什么不好意思?”
他是個老實人,在這種時候去以己度人,也容易覺得別人老實。
“對。”
唐二附和道。
“唐大人,你這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
南柯有些搞不明白。
他是見過唐二兩回的,前兩回還算正經,今兒也不曉得哪里搭錯了一根筋,變得有些......奇葩。
“我又不是江湖郎中,賣什么藥?”
唐二也湊過來,他從郡城出發前,找了一個相熟的相師算了一卦。
那相師在城內大名鼎鼎,下至街角乞丐,上至鄉紳富豪,都知道那位相師是出了名的瞎算。
因為祖上余蔭充足,那相師在城內招搖撞騙好些年也沒出事兒,但漸漸也沒有人再去找他碰晦氣。
倒是唐二一直跟那位相處的不錯,因為他每次去只測吉兇,要是那位相師測出來是吉,他便裝病推了任務,要是兇,他便接下來。
這么多年下來,也不曉得是那位相師確實是功力深厚,還是機緣巧合,唐二從一介白身做到緝妖令的位置,期間還真就順風順水。
當初跟他同一批次加入緝妖司的,死了大半,剩下小半也沒什么善終,也就剩下了他這一根獨苗不僅能蹦能跳,職位也節節攀升。
這回,那位相師給他測了一個大兇之兆。
他本以為是自己的‘兇兆’是落在自己花費大代價弄來的消息上。
但這兩天他看下來,忽然覺得自己的‘兇兆’應該是落在南柯身上。
他也沒什么根據,但許是跟相師相處久了,自己也冥冥中有種預感。
“我家鄉有句老話,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南柯也懶得再迎合什么,直接把話挑明白。
廖必會在旁邊品味這句話,越咂摸越覺得精辟。
唐二倒是干脆,他這種底層出身能混跡到如今的位置,自然是懂得如何拉近關系。
“我這不是想著趁你龍游淺灘,先把腿給抱上,到時候你一飛沖天,說不得也能拉扯我一把。”
“你倒是有眼光。”
“要沒眼光,也找不到這來不是?”唐二笑道。
他看廖必會一眼,“廖兄,那事兒能說?”
廖必會拍了拍額頭,昨兒是他想說,這位攔住自己,現在倒是把問題問到了自己身上,“你隨意。”
“廖兄果然實在人。”
唐二拱拱手,剛準備說。
南柯往后退兩步,抬手攔住,“別,你們有什么事兒,你們自己聊,我不參合。”
自己又不傻,這兩人搞在一起,肯定不是在謀劃去哪家喝花酒或是去哪家打秋風的。
好不容易從十萬大山里面鉆出來,還沒來得及把肚子里的土灰給吐干凈,哪里有再自己給自己找事的道理。
南柯已經打定了主意兒,在留都城最后再等幾日,等碧林閣里面那位管事把所有菜式都搞清楚后,自己也算是還了他的人情。
到時候要些辛苦費,自己就立馬啟程去郡城看看。
“這可是好事兒。”
唐二招呼南柯過來。
“好事你們留著吧。”
南柯搖頭。
廖必會心里頭也想把南柯拉進來,他手中折扇在椅子扶手上敲了敲,“先前我們在茶館,我問你,你的志向是什么,你對我說,是享受人生。”
“所以呢?”南柯反問。
“若是天下大亂,你怎么去享受人生?”
廖必會用‘南柯的話’說道:“傾巢之下,焉有完卵?若是楚國真亂了起來,你走到哪,哪就是刀鋒屠戮;你游到哪,哪就是尸骸滿目。
這,還如何去享受?”
“這么嚴重?”
南柯舔了舔嘴唇,他來這世界其實也就不到兩月。
但到底是回不去了,自己想也罷,不想也罷,這楚國還就是自己的國家。
平時小打小鬧不打緊,就算是某一個郡亂起來都不打緊,自己大不了拍拍屁股換一個位置。
若是真舉國傾覆,那自己還真就無處可去。
就是躲到深山里面,也不一定真能夠避開。
“豈止......”
廖必會搖了搖頭,“你可知上古時代,人類其實并沒有占據主導地位?”
這世界的上古時代,有些類似于南柯在小說里面看過的洪荒世界。
人族也就是百族之一,只在偌大的土地上偏居一隅,別說是話語權,就是生存權都岌岌可危。
好在歷史總是相似的,這世界的人族也算是爭氣,沒什么圣人現世,硬是在時間長河里把其他種族都熬成了稀有種族,逐漸繁衍至今。
“知道。”
“那你可知,南邊十萬大山,西邊死亡荒漠,東邊無盡海洋,北邊極寒冰川都還有其他種族的活動痕跡?”
廖必會頓了頓,指了指地面,“就是楚國境內,所有妖族要是真整合起來,也是一股不容忽視的力量,更別說還有傳言,說是地下面,和天上面也有東西。”
“所以呢?”
南柯又問道。
話里拉這么遠,是來給自己科普歷史來了?
“所以我要團結一致。”
廖必會一拍折扇,給出結論。
南柯。
就連旁邊以為廖必會要說出什么大道理的唐二,也是微微搖了搖頭。
就這?
“當下時局不穩,任何一丁點風浪,說不得都會把高樓給搖塌咯。”
廖必會補充道。
“這跟我有關系?”南柯又指了指廖必會,“還是說,這是你能決定的?”
“攘外必先安內,域外近些年愈發活躍了起來,若是想要國本穩固,朝廷就得先一步把內部給安頓好,所以,我們現在經不起風浪。”
這是廖必會綜合唐二的消息得出的結論。
他覺得朝廷和仙門之間的問題越發尖銳,主要是因為外部影響。
朝廷迫切想要整合力量,但仙門自在了這些年,自然是不希望白白又把自己積攢起來的家底都給扔進去。
角度不同,看待問題的方式也就不同。
朝廷優先想要抵御外敵;
仙門優先想要保存自己。
“我是仙門安插在朝廷的一顆棋子。”廖必會指了指自己,“但棋子也有選擇,在家國和個人之間,我選前者,相信許多跟我一樣的棋子,也會這么選。”
廖必會話題升華地很快,但好在南柯先前跟他討論過類似問題,因此也能跟上,“你說這么多,就是想要說你想要叛了仙門,投靠朝廷?”
“不存在叛不叛,仙門里面也不是一個聲音,定下這決策的那人,或許是老謀深算,但他終究是算漏了一點,楚國這么些年來,還是得民心的。
若是國泰民安,朝廷和仙門怎么斗,都是他們的事兒,但若是涉及到動搖國本的事兒,相信許多人腦子都是清醒的,他們會用腳投票。”
“所以仙門必輸。”南柯道。
“但我們得讓它們輸得速度,變得快一點。”
內部整合速度越快,對抗外界風險時,也能多一分從容。
“你們打算搞事情?”南柯指了指眼前兩人。
這兩人一個是朝廷命官;
另一個也算是朝廷編織。
結果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在琢磨搞事兒,而且還要把自己這個良民給拉進去。
唐二站出來,搓了搓手,“不得已,不得已啊。”
他看向了南柯,“你們在十萬大山里面,應該是發現了什么吧?”
他是曉得清一門肯定有問題的,也曉得南柯必然會撞上清一門那三人。
原本他是以為南柯他們會栽在里面,而后他便可以用南柯等人的死當作借口,死死咬住清一門。
畢竟他都提前‘錄’好了音,前面三個緝妖衛肯定是抓不到把柄,但南柯他們只要一死,清一門肯定逃不了干系。
但他猜對了開頭,卻猜錯了結尾。
要是顧伶真是個普通緝妖令,可能還真栽了,但她不是,且還直接把清一門連帶僵尸一塊給料理了個干凈。
這下,直接打斷了唐二的計劃。
唐二憋了一肚子問題,不敢去問顧伶,這會兒倒是直接問了南柯。
“有發現。”
南柯答道。
“什么發現?”唐二眼眸一亮,“可是有僵尸,那僵尸是不是清一門搞出來的!”
“你也摻合進去了?”南柯看他一眼,這種事兒,除非是真摻合了進去,否則不可能知道。
“嗨,我要是那種人,他會愿意跟我合作?”唐二一指廖必會,他現在也算是有擔保人的。
“那你是怎么曉得的?”南柯納悶。
“從被抓的那位緝妖令那邊曉得了一點,至于其他,別提,提了肉疼。”
唐二咬了咬牙,“但不管怎么說,這事兒,還是得干。”
他是看不到顧伶傳給王城的消息的,因此狗急跳墻,連夜想了個辦法,他是王八吃秤砣鐵了心要把清一門給拉下水來。
“你們到底是要干什么?”南柯是曉得清一門可能干了些糊涂事兒,但這事兒,有面前這兩個人什么事兒?
“我們要咬住清一門。”唐二指了指在演武堂角落,趴在陰影處乘涼的狗,“像它一樣。”
“所以呢,你們準備怎么做?”南柯好奇,十萬大山里面還有些痕跡,但那些痕跡也整合不出來什么證據。
廖必會面色有些復雜,抬起頭道:“過兩日,會有清一門弟子經過。”
這是他利用自己的消息渠道探聽的消息。
清一門弟子眾多,也不是那種追求避世的門派,因此門下弟子走動還算頻繁。
“我們打算把人給綁了。”唐二倒是面色不變,他這種操作用多了,也習慣了。
南柯扶額,“然后呢?”
“南柯兄弟,你雖是進了緝妖司,但你這情況特殊,沒進司里面打磨過,你要是進去打磨幾年,說不得就會曉得......”
唐二賣了個關子。
“曉得什么?”南柯問。
“曉得我們緝妖司最擅長的就是屈打成招!”他揚了揚下巴,“落到了我手里,還不是想定什么罪,就定什么罪?”
“這你也同意?”南柯看向廖必會,滿臉驚訝,這老實人也有學壞的一天?
廖必會臉色發紅,但還是堅定點頭,“那句話你是怎么說的來著?非常時期,當用非常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