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年前。
一個小女孩坐在石灘上。
迎面是呼嘯的海風,帶著腥甜而冰涼的氣息逐散了夏日的酷熱。
正是夕陽時候,太陽已經退到了海平線下,整片海域都被染上了淡淡的金色。
很溫暖的顏色呢。
小女孩輕輕撥弄著手中的小薄片,淡淡的銀白色輝映著光芒,襯出了一小片屬于她自己的空間。
就連亂石之上都是那種很淺的金色,只有部分的背光處依舊是陰陰冷冷的灰黑色。
總是有被日光忽視掉的地方的。
手中的薄片是媽媽最后給她的一點點遺物,雖然只是很尋常的銀制品,在廣闊富饒的海域之中完全就是不起眼的一顆沙粒。
整片海域非常寂靜,一點也看不出本應該屬于海域的驚濤駭浪。
曾幾何時,她父母的海域也是這么一副場景的。
雖然沒有這片海域那么寬廣,但是美景是一點也不輸的。
母親最喜歡在這種夕陽西下的時候,帶著她和幾個哥哥們在沙灘之上看著夕陽。
一只手輕輕摸著她的腦袋,她就那么躺在母親的懷里,面對著上方晴朗湛藍的天空。
那是真正的天空,沒有任何玷污的一片天空,就算是直到太陽下山,空氣真正冷了起來,天空也還是湛藍。
海上的云霧很少,是父親知道母親不喜歡云霧所以每天晚上都會特意驅散的。
月亮很亮,在沒有月亮的天氣中,星星也很亮。
仿佛有某種靈魂一樣,星星一閃一閃似乎在不停說著自己的心事。
那個時候還是小孩子的她還曾經要母親為她摘下一顆星星。
“將來龍族可以復興,星宿會來我們這里游覽。”
母親的聲音很溫柔,似乎帶著某種不知名的魅力,總是能讓她沉沉睡去。
只是不知道為什么,她的眼睛怎么突然濕潤了呢?
明明已經過去的事。
叔叔說過,只要放下就可以的,只要懂得放下,就可以忘卻很多悲傷的事情的。
或許真的是天要滅亡龍族,她始終忘不了那一日的橫禍。
完全是措手不及的,突然的隕石落入了海域,沖天的火光徹底染紅了海域和上空的晚霞。
那一日的夕陽比往常時候更長些,而且要更加鮮艷些。
仿佛最后一朵火燒云在空中綻放開,仿佛從海中生出一株絕美的紅色花瓣。
整個龍族都是那么慌亂,但都逃不掉,這片海域就像是被詛咒了一樣,完全被隕石壓制住了。
沒有一個人,但那完全是一場屠殺,從隕石中滲透出無限而且滾燙的殺氣和死氣。
原本一片祥和的海域瞬間變成了人間地獄,父王明明已經調集了整片海域的水,卻始終于事無補。
后來她才知道,那火的名字叫三昧真火。
天降業火,本就要焚盡罪惡的,怎么會讓人逃出來呢?
龍族已經做錯了很多事,雖然她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但衰落已經是必然了。
甚至就連天道都看不上龍族。
那一夜,只有她一個人逃了出來。
代價是母親和所有的女眷都被烤成了焦龍。
“瓏兒,將來好好活下去,嫁給自己喜歡的男人,忘記自己真龍的身份,好好活下去……”
話還沒有說完,母親只把胸前的一個薄片給了她。
她在母親的尸體旁邊哭了一宿,也沒有地方可去,她更不知道自己能去到哪里。
自從那一日之后,她就沒有再哭過。
因為她的眼淚在那個冰冷的深夜已經流干了。
本來是很涼爽的夏夜,但卻只剩下了寒冷。
是那種徹骨的寒冷,沒有任何挽回余地的寒冷。
直到第二日拂曉,才有幾個自己只見過幾面的陌生男人來到這里。
其中一個面相尤為親和的,把她帶回了青泥龍宮。
雖然自己只是一個之侄女,但叔叔完全沒有嫌棄,反而是把自己當成了親女兒一樣對待。
這是一片完全陌生的世界,對于她這么一個基本沒有出過父皇領域的小龍而言,是陌生而且危險的。
直到那一天遇到了他。
那個傻傻的石靈。
“你在哭什么呢?”
不知道什么時候,她的身前突然多出了一個陌生男孩。
既不像是龍族,也不像是人族,就是一個很陌生的小孩子,不管是身上的氣息,還是說話的感覺都是完全陌生的。
“沒什么。”
她肯定是不會把自己的事告訴這么一個陌生人的。
雖然他看上去是那種善意而且憨憨的感覺。
小男孩似乎想到了什么,在自己身上衣服的口袋中翻找起來。
翻找了好久才拿出了幾張皺皺巴巴的紙團。
但他還是把紙團拿了出來,而且一臉認真地向她遞來。
“我看這里的人都是用這種東西擦眼淚的。”
確實是個憨憨啊!
她都忍不住笑了,這只是那些人類用過的紙,然后扔在了海邊而已。
他竟然還把這種東西撿起來珍藏。
真的是個好傻的男孩子呢。
男孩也看出了她的心情似乎略微好了一點。
很溫暖的笑容,他向自己伸出了右手。
“你好,我是那塊石頭。”
說著話,他頭向后一轉,是一塊很大的石頭。
雖然夕陽的金輝很溫暖,但拿石頭也是真的清冷。
而且一看就是沉積了好多年,表面雖然坑坑洼洼但也很有規律。
“你好,我是玲瓏。”
女孩也伸出了手,握住了男孩的手。
是很大的手,很讓人溫暖。
看到她握住了自己的手,男孩很開心地笑了起來。
“你在這里看夕陽嗎?”
“嗯。”
“這里的夕陽我已經看了好幾百年了呢。”
男孩語氣中帶著一點點懷念,雖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懷念什么。
這或許就是那些復雜的人類口中的傷春悲秋吧。
一石靈一龍女就在那里坐著看夕陽,直到夕陽一寸寸落下。
突然,男孩感覺自己的肩膀上一沉。
原來是女孩睡著了,腦袋剛剛好靠在他的肩膀上。
他也沒有動彈,只是側過頭看了眼她。
很美的模樣,很恬靜,只是雖然在睡覺,但眉頭卻是始終微皺。
似乎在想什么悲傷的事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