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時間是早晨六點。
“六點了,快起床!”
杜倪猛地抬頭——門外傳來了艾琳的催促聲,但并不是對著他的房門,而是對面的其他房間。
“趕快起床,今天是小姐回來的重大日子,你們必須把莊園打掃得像是剛出售的一樣。搞快點!”
隨著陸陸續續的開門聲,急促的腳步跺在木地板上,所有人開始了全新忙碌的一天,時不時還有“我什么時候才能睡到自然醒”的抱怨聲傳來。
杜倪看著坐下的單人床鋪和一旁的簡單花紋棉被,又抬頭看向頭頂傾斜的白漆天花板,再是左側方被花窗簾遮住的窗戶。
一切都仿佛回到初到杰拉德莊園的那一天。不過,這一回他不是男仆,而是一名企圖綁架英格麗的暗月幫成員。
這個房間已經成為了一個臨時的看守所,外面有層層的人看守著防止他外逃。當然,如果杜倪真想的話,其實也沒人攔得住。
理智告訴他,樂意的話完全可以選擇逃走,然后二十四小時結束離開。事實上,距離他被關到這里已經過了整整一天,中途倒是也送了點飯進來沒讓他餓著。
現在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連一個小時都沒有。
但是,任由著理智的一面不斷在耳邊轟炸著,杜倪卻只是呆呆看著眼前的鏡子,看著里面的自己——臉龐上失去了以往的決斷,多抹上了幾分躊躇。
突然間,門被摔開,砸到墻面上。幾個看押著他的協會人士走了進來,粗暴道:“老實點,跟我們走!”
是英格麗叫的嗎?她在想什么?
杜倪聳了聳肩,在盯防下跟著帶頭人走了過去。順著長長的走廊,他一路遇到了艾琳,又碰見了幾位男仆,甚至還掃到了瑪格麗特。有的嗤之以鼻,有的神情復雜,但沒有人知道他和英格麗發生了什么,經歷了什么。
走著走著,他們走到了莊園樓棟大門前,然后順著田園小徑來到了莊園后方:那是一棟很高的獨棟樓,甚似一座堡壘,沒有水泥和油漆涂飾過的石磚冷冰冰壘在那,頗有中世紀時期遺留下來的風格。
在被鎖住的木門前,卡門站在那里。他等待著杜倪走過來,開口道:“到來者是查理嗎?”
杜倪對視著他的眼睛,道:“沒錯。”
“我的女兒,英格麗·杰拉德以杰拉德家族正統繼承人之名義向你發起榮譽決斗。如果你贏了,你可以贏得自由。如果你輸了,則將被取其性命。可否?”
一旁的人補充道:“你本應當死罪難逃,但由于英格麗網開一面,決定賜予你這魔法界的囚犯無上的榮幸。”
隨后,杜倪看著面前高約四米的木門被拉開,里面塵封已久些微磨損的石梯見了光。他抬起頭,看向還沒有亮起的夜空:這是英格麗要求的嗎?
他道:“接受。”
頓時,周圍的人給他讓了道,源于對決斗雙方的敬重。而這也是英格麗給他的。
杜倪走了過去,剎那間,眼神和卡門對上。對方那泛白的眉毛抽動幾分,清澈的眼睛流露出了復雜的情緒。
“為什么那個人是你?”
沒等聽懂這句話,背后的大門再次緊閉。杜倪看著緩緩落下的灰塵,只是抬腿走了上去。沿著環狀的階梯,他看著墻邊的窗戶,慢慢走到頂端。
時間在封閉昏暗的空間里顯得格外漫長,在只有他一人的腳踏聲里更是如此。但是,那一刻總會到來。最后,杜倪站在了門前,緩緩推開了那道年久失修的界限,用著那巨響的咯吱聲表明了自己的到來。
打開門的瞬間,疾風如同海浪席卷過來。頭頂是那片無邊無際的黑夜,一角已經被染成淡淡的橙色。
迎著拂面的濕意,杜倪站在半個足球場大小的平臺上,從這五六層樓的高度可以輕松俯瞰到莊園后面的所有景觀。若不是黑夜,也許這會是一個不錯的觀景臺。
但沒有不是,而他也自然不會遺漏最重要的人——英格麗站在另一頭,身旁擺著一套上好的紅木桌椅,與這里陳舊的氣息格格不入。
杜倪走了過去,而英格麗也看見了他。
“你來了。”
眼前的英格麗早已換掉了那套塵土破洞無數的衣服,取而代之的是一套更加貼身的白綠色短裙,袖口的灰紗在夜風下緩緩飄起。一頭金發被盤到后腦,微微的發絲順著額頭和翡翠耳環而過。眼角畫了道淺淺的眼影,更是將少女的青澀蓋去。
她那雙白手套里拄著卡門的手杖,胸口前的蒲公英寶石來回晃動著。這一刻,杜倪難以想象,這居然會是那個調皮任性的英格麗。
那雙褐色的眸子閃動著,打量著杜倪的模樣。英格麗走到他面前約兩米的位置停下,道:“那頓飯味道還好嗎?”
“啊?”杜倪眼角一瞥,躲開了這位一米六女孩的視線,“還不錯。”
“我盡力了,至少沒讓你餓著。”英格麗凝視著他,眼神沒有絲毫的移動,“我原本想讓你洗個澡,但他們沒同意,這一點有點遺憾。不過放心,這里不會有人偷聽的,這是榮譽決斗的規矩。”
杜倪看著她的眼睛。一瞬間,那個身穿黑白便裝的女孩和眼前這位杰拉德家族的繼承人重疊起來,難以辨認。過了幾秒,他冷道:
“你沒必要花心思在我身上,要動手的話就盡快吧。”
英格麗無言,只是轉身緩步走到桌前。杜倪跟在后方,漸漸看清桌上為何物——一盞壺,兩杯茶,上空飄散的水汽,再無其他。
她手一揮,茶杯平穩升起,緩緩飛到杜倪面前。淡綠的茶面漂浮著蒲公英的須根,時不時劃起一片漣漪。
杜倪雙手接過,卻沒有下嘴。而英格麗卻只是喝了下去,道:
“不喝嗎?期待了這么久,現在終于到你手上了,為何又躊躇呢?”
蒲公英的花香混搭著茶葉的苦澀一點一點鉆進鼻尖。杜倪的嘴唇抽動著,眼前只有一連串的畫面閃過:無所謂的面容,激昂四溢的舞姿,枕頭旁眼角的淚水,蜷縮的身軀……
“不是躊躇。”
在英格麗的眼神下,杜倪的眼睛如此顫動著,他道:“相反,是明確的覺悟,陪伴到底的決心。”
英格麗的眼睛微微睜大,眼角突然多了一道晶瑩,嘴角揚起一番笑意:
“那你,還在等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