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德當場就吟了兩句詩,“斗轉星移,歷史依舊重演,被遺棄者自持忠誠而效愚忠,辦些自以為是的蠢事,但是他們通常不會有所覺悟——不知何時會降下報應。”
維赫勒當場炸毛,作為同樣很有教養的黑教會騎士,怎么會不理解雷德這文縐縐的一番鬼話呢 “小子,你敢羞辱我!”
雷德聳著肩膀,輕描淡寫道:“現實就是對人最大的侮辱啊,騎士閣下也是文化人,難道連這道理都不懂么還請聽在下一句勸,與其暴躁惱怒,不如沉靜意志,砥礪前行。”
“好一個砥礪前行。”
維赫勒氣急反笑:“我看你這小身板兒就挺適合磨刀!以后就成為這把縞瑪瑙刃劍專屬的磨刀石吧!”
維赫勒拔劍而上,雷德則以擦除工具變幻成不死斬“開門”的樣式招架,“開門”是一柄漆黑的太刀,意外的是,在被擦除工具吸收之后,本體并沒有消失。
最近幾天,雷德經常找莉莉安妮對練,雖然本來的目的——打探一下她的反常舉止——沒什么進展,但“打鐵”技巧反而得到了突飛猛進,這會兒用起不死斬招架格擋,簡直得心應手。
乒乒乓乓的打鐵聲接連傳出,雷德本就熟練掌握盾脾彈反技巧,將這技巧通過雙手武器精通轉化到手中的不死斬上,同樣彈得維赫勒虎口發麻。
才幾天的功夫,這小子居然……變強了 維赫勒心中暗暗吃驚,要知道之前和這小子對劍的時候,自己可是穩穩占據上風的,可現在這幾招過下來,自己反倒先冒出了力不從心的感覺。
難道是因為他剛才的那番屁話,自己的心態發生變化,影響了發揮 維赫勒后撤半步,艾爾芙莉德黑焰從縞瑪瑙刃劍的劍身上竄起,掠向雷德的面門。
“你確定要跟我玩火!”
雷德打得盡興,身子一旋,風騷地躲開攻擊,接著左手一抬,學著沙之魔法師那般風騷的姿勢,吹出一枚漂浮火球。
維赫勒慌忙之間只能用出“黑暗之手”格擋,黑暗之手是隆道爾的秘去,能夠使出來自深淵的吸魂鬼們的獨特“吸魂”技藝,也可以生成屏障充當小盾抵擋一些攻擊。
這般看似美好的多功能道具,其實除了“吸魂”技藝以外,剩下的都是雞肋,黑暗之手的屏障連接下輕武器的攻擊時都嫌抵擋力太弱,更別說如此近距離的漂浮火球爆炸了。
維赫勒被爆炸掀得倒飛而出,狼狽地在地上滾了好幾圈,撞在了上次他說要給雷德當墳頭的空白石碑上。
但即使如此,他也牢牢地握著那把縞瑪瑙刃劍,不曾放手。
“好翻滾!這般卸去力道的技巧,在下佩服!”
雷德沒去追擊,而是笑嘻嘻道:“不知騎士閣下有給這招式起過名字嗎以在下看來,不如就叫滾地瘏摧毀墓地,閣下以為如何啊”
“能給招式起出這么沒品的名字,倒是挺適合你的!”維赫勒從地上爬起,抖掉身上的雪。
“哪里哪里,在下還有招式想跟閣下討教一下。”
雷德氣定凝神,扎下馬步,開門刀刃朝天,橫舉過頭頂,問道:“這招我還沒想好名字,想詢問一下閣下的意見,你覺得是叫蜘蛛吃蒼蠅好,還是叫黑虎捕食困小羊好呢”
“這,這是莉莉安妮大人的——”
維赫勒只覺得自己被雷德以氣息完全鎖定,一如落入蛛網的飛蟲,高舉過頭的長刀,即是蛛的毒牙。
這一招避無可避,唯有硬接,才能博得九死一生的那一“生”!
不過這給招式起的名都是什么鬼啊!莉莉安妮大人你為什么只是看著,難道你能忍得了他這么作賤你的絕活兒嗎 就在維赫勒胡思亂想之際,雷德突然大喊一聲,蓄勢已久的長刀撲面而來。
“阿瓦達砍大瓜!”
“這又是什么怪名字!還有前面的兩個居然都不用嗎?”
維赫勒措手不及,如何也想不到雷德會如此不講騎士精神地突然偷襲,眼瞅著刀影在眼中不斷放大,自己再想挺劍格擋也為時已晚,心中頹然。
原來,我連條狗都當不好么。
維赫勒閉上了眼睛。
刀刃相接的聲音自身前傳來,鐮刀雪亮的刀尖,停在維赫勒的面前,招架住了那襲向他面門的必中一擊。
雷德收刀后跳,退至莉莉安妮身邊,好整以暇地打量著突然出現的解圍之人。
“芙利德大人!”
回過神來的維赫勒立馬單膝跪了下去。
“退下,這里沒你的事兒了。”
鐮刀在修女的手中打了個轉,垂向地面,如同雙劍一般,風帽下,她藏在陰影中的雙眸注視著雷德,開口道:“不死人,你既然已經找到了你要找的人,就該帶著她離開這里,畫中世界不歡迎陌生人。”
“嗨呀,那么見外干什么呢處一處不就不陌生了嘛。”
雷德嬉皮笑臉著,突然正色道:“對別人的家事指指點點,不符合我的原則,但這件事我一定要說,閣下連給她個當面說清楚事兒的機會都不給,未免太過絕情了吧”
“她不過是我過去的一部分而已,”
鐮刀揮動,連綿的風雪被瞬間斬斷,修女的聲音古井無波,沒有絲毫的情感摻雜其中,純粹地像個機器。
“而我和我的過去,已經結束了。”
“恕在下不敢茍同,”雷德活動著肩、腕關節,眼神之中漸漸流露出殺機:“什么你過去的一部分她就是她!不是你的什么東西!”
“哦”
修女饒有興致地側頭看向莉莉安妮,旋又搖頭輕笑道:“這張花言巧語的嘴,在你之前也騙過不少女人吧真是可笑。”
“不介意的話,我可以一并將你……”
雷德嘴上調侃著,手頭絲毫不敢怠慢,再度擺出之前的架勢,鎖定了修女。
“那就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了!”
鐮刀輕輕掃過,修女的身型就這么消失在了風雪之中。
年久失修的頹日圍墻之外,連綿不絕一大片的惡臭泥坑,可能由排泄物之類的迷之固液混合體堆積而成,隔著老遠,就能聞到那股“沁人心脾”的味道。
這氣味也是一絕,仿佛和畫中世界融為一體,即使屏住呼吸,氣味也能鉆破你的防線,將你的靈魂都浸泡其中,熏得不成人形。
莎莉萬眉頭緊鎖,扯緊圍巾掩住口鼻,示意狼暫且停下:“這里的情況,似乎比我之前來的時候,更糟糕了。”
“鴉村發生了什么嗎”
狼有樣學樣,用圍巾掩住鼻子,卻是始終抄著胳膊,將真正的“開門緊緊抱在懷中。
他望了望那墻根下臭氣的源頭,忽然道:“那邊,好像有什么東西。”
莎莉萬朝著狼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見惡臭的泥坑中,一個渾身沾滿了臭泥的鴉人正在翻滾著。
“別去管它了,”狼一把拽住了想要過去一探究竟的莎莉萬,“即使過去,你也幫不了它,這是異變。”
“我只是去問清楚情況而已。”
莎莉萬瞥了狼一眼,掙開他的手,急匆匆地跑到了那臭泥里的鴉人眼前。
這不靠近也就算了,一靠過來,莎莉萬差點被嚇昏過去。
爛泥坑里面,全是奄奄一息的鴉人。
這些鴉人有老有少,一個個眼睛都黯淡無光,看上去和死了沒兩樣,但其實都保留著最后一口氣,半死不活地倒在泥坑中,能動彈的,也頂多是像條涸轍之魚一樣,無力地撲騰兩下,濺起來兩三點惡臭的泥花。
可以想象,它們的拉撒都在這泥坑中,甚至有可能吃喝也在這兒,畢竟城墻上并沒有給它們投食的鴉人。
它們渾身上下都滿了污泥,在寒冷的天氣中凍成了一縷袋褐色的結痂,形成所謂的保護色,剛才離得太遠,以至于莎莉萬都沒能看清楚!
“你們這是?”
莎莉萬掩蓋下內心深處的嫌棄,小心翼翼地走上去詢問情況。
“我沒病,咳咳咳!”
那最開始被狼發現的鴉人有氣無力地咳嗽著,大量渾濁帶血的粘液,隨著咳嗽,從它的鴉喙中噴濺而出:“我沒有得病,讓我回去……讓我回去啊!”
“病什么病”
莎莉萬想要上前去問清楚,可腳下的惡臭泥潭,著實讓她邁不出這艱難的一步。
明知前面是糞坑,難道自己也要跳進去嗎 還是算了吧,先去找找別的鴉人問問再說,實在不行,再考慮也不遲么。
莎莉萬轉過身,正打算離開,那下方泥潭之中,突然傳來一聲嘶啞的叫嚷。
“嘎!快看啊!咳咳咳……是莎莉哇!嘎!”
“嘎!莎莉哇!你來這兒干什么來嘲笑我們嘛!咳咳……嘎!”
原來這些家伙只是不想動而已么 莎莉萬神情微妙地轉回去,看著這些明明躺在糞坑之中,卻絲毫沒有嫌棄,反倒還有些“怡然自得”的鴉人們,強行擠出微笑。
“我沒事兒來嘲笑你們做什么呢話說,你們這是怎么回事為什么一個個躺在這里”
“嘎!村里的那些家伙嫌我們咳嗽,就把我們丟出來啦!嘎!”
“嘎!真是豈有此理!嘎!”
莎莉萬回憶起來,之前自己來到鴉村的時候,的確聽見過不少咳嗽的聲音,不過當時的她急于和別人分享自己研發出來的魔法的喜悅,后來被潑了冷水就更糟心了,所以就把那些咳嗽的聲音給直接當作了噪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