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吃過飯的人們從從各家各戶走出來,從朱雀門進入,沿著石橋走向大相國寺,這一帶是汴京最繁榮的街道,路邊花燈如織,如同浩浩蕩蕩的的不滅流火。
小販們高聲叫賣,舞龍舞獅隊伍經過,雜耍賣藝聚集街頭,一家家的青樓妓館有縹緲歌聲傳出,熱鬧非凡。
晏府酒宴不是今晚唯一的詩會,但卻是最頂尖的詩會。
與此同時這汴京城有幾十上百詩會在同時舉行,但這晏府酒宴卻是最引人矚目的。
晏府的外面圍著許多人,這些人是在等晏府中的詩詞佳作傳出,拿到手之后,火速送去在大相國寺各大商家換取酬勞。
各大商家在大相國寺擺出高大的展示牌,有佳作傳來,便讓人書寫張貼上去,任由游人觀賞,當然會夾雜著自家的貨品介紹。
張家酒樓因為最近聲名鵲起,晚上的桌子被訂購一空,張家酒樓人潮洶涌,張奇來到酒樓坐鎮,以便臨時處理突發事件。
另一方面,張奇在經營酒樓之前也算是個讀書人,只是資質不行,所以退而經商,但他對文學的興趣依然飽滿,來這里也未必沒有湊熱鬧的意思。
而附近沒有資格被邀請去詩會的文人和學子們,也會在各處的茶樓酒館等候佳作傳出,搖頭晃腦的點評,也能夠收獲到很多市井小民的贊賞。
有不少的好詩詞不斷地被傳送過來,張奇延請過來的歌女照著詞牌名吟唱,有做得好的,整個酒樓都會傳出喝彩聲。
這種情景會持續到后半夜,張家酒樓今晚是不會打烊的,得通宵達旦的開下去。
文人、酒、詩詞與美女,歷來都是詩會關注的重點。
今晚稍有名氣的青樓女子都會在各大詩會上出沒,若是能夠傳唱一手佳作,青樓女子也能憑借其揚名。
晏府酒宴作為最頂級的詩會,自然有最頂級的花魁。
隨侍在晏殊身邊的幾個艷光四射的女子便是頂級的花魁,能夠出現在這里說明她們是受到認可的。
她們來這里其實也不容易,雖然她們是頂級的花魁,但要從諸多花魁中脫穎而出并不容易。
別的詩會要邀請花魁得花大力氣,但要來晏相公的酒宴,她們身后的青樓也得花大力氣。
幾個花魁頻頻矚目攙扶著晏相公的俊美少年。
少年是晏殊的小兒子,這個小兒子完美地繼承了他的文學基因,自小能寫詩文,也像他一樣,在十四歲時參加科考并金榜題名。
今年的晏幾道雖然只有十六歲,但卻已經名傳天下。
聯想到晏殊晏相公的仕途,再看看晏幾道,晏幾道似乎要重新走一遍晏殊的道路。
什么叫天之驕子,這就是了。
晏幾道臉上帶著矜持而謙虛的笑容,聽著父親講話,一邊聽一邊點頭,似乎是很贊同父親的意見。
金鞭美少年,去躍青驄馬。牽系玉樓人,繡被春寒夜。
父親是宰相,自己年少成名,生活的美妙全在他這首生查子·金鞭美少年里被表達得淋漓盡致。
歐陽辯在聽了父親在他耳邊的低語之后,才意識到這位就是晏幾道。
說實話,這個時候的晏幾道就是他一直夢想的二代生活。
歐陽辯咬著雞腿微微地搖頭,誰又知道這位即將面對真實的社會吊打。
晏殊活不久了,當這棵大樹倒下之后,晏幾道就要開始接受現實社會的嚴酷考驗了。
不過這個時候晏幾道就是這些絕色花魁們夢想中的良人。
酒宴開始,詞作也紛紛產生,被送上當朝官員們的桌子上,歐陽修作為中上層官員,更是聞名大宋朝的大文人,這里自然有他的座次。
歐陽辯跪坐在父親的身邊,老老實實的吃東西,這時候已經換成了螃蟹,螃蟹講究原汁原味,蒸好之后就能入席了,螃蟹是剛上來的,帶著一股清香。
歐陽辯年小力弱,歐陽修細心的幫幺兒撥開,歐陽辯彎著大眼睛細細的品嘗帶著回甘的螃蟹腿。
歐陽辯沉浸在美食帶來的享受之中,卻發現有人在看著自己,抬頭一看,是一個須發半百的老頭。
因為是宴會,大多都身著常服,不過看他的氣勢和座次,應該是朝廷大員,而且是居前的那種。
那個老人看到歐陽辯看他,微笑著點點頭,便和身邊的晏殊談笑晏晏了。
能夠進入到這里的年輕人自然都是頂尖的讀書人,文學造詣自然不會差,而且這種節日的詞作,大多都會有可以預計的主題。
既然是中秋,那么關于中秋的詞作自然都會有所準備,提前個十天半月細細琢磨,精心遣詞用句,以便一鳴驚人,所以上佳的詞作還是不少。
坐在晏殊身側的那個老人開始點評:“這首中秋登樓望月寫得著實不錯,我給大家念一念:
目窮淮海滿如銀,萬道虹光育蚌珍。
天上若無修月戶,桂枝撐損向西輪。
不錯,寫得真不錯,用眼看盡淮海,漫漫海上像銀子一樣白,千萬道彩虹般的光芒下,蚌孕育著珍珠。天上的月如果沒有人修治,桂樹枝就會一直長,會撐破月亮的。
這首詩形容瑰麗,想象力十足,的確是非常不錯的一首詩,值得浮一大白!”
得到老者的贊揚,寫詩的學子激動得一臉的通紅,附近有人趕緊急急抄寫,快速地遞了出去。
張家酒樓。
一個中年文士接過侍者遞過來的一張紙,細細地看了一下,臉上的驚訝蔓延開來,他敲了敲展示板,引起大家的注意,才開口說道:“剛剛從晏府傳來的一首絕佳好詞,是晏相公的小公子晏幾道寫的,就是那個十六歲的進士,我給大家念一下。”
下面的人笑道:“楚先生,快念快念,晏相公是詞中大家,他的公子也是得了他的真傳,想必是極為不錯的。”
被稱為楚先生的中年文士笑了笑道:“稍安勿躁,且聽好:
青煙冪處,碧海飛金鏡。永夜閑階臥桂影。露涼時,零亂多少寒螀,神京遠,惟有藍橋路近。”
在張家酒樓的都是有些鑒賞水平的讀書人,一聽便知道了這詞的分量不輕。
有人叫道:“楚先生,下闕呢?”
楚先生笑了笑接著念:“水晶簾不下,云母屏開,冷浸佳人淡脂粉。待都將許多明,付與金尊,投曉共流霞傾盡。更攜取胡床上南樓,看玉做人間,素秋千頃。”
張家酒樓轟然爆發出此起彼落的喝彩聲:“好,真好,這可能是這次中秋詞的第一了!”
張奇站在角落里,跟著楚先生的吟念搖頭晃腦,沉浸在詩詞的美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