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的冬天中,來一鍋熱氣騰騰的火鍋,既暖胃又暖心,尤其是朋友齊聚一堂之時。
曾氏兄弟與蘇氏父子聯袂而至,陸采薇與于謀作陪,一張大圓桌上擺著一個大銅鍋,銅鍋已然沸騰,空氣中彌漫著花椒與辣椒的香味,銅鍋咕嚕作響,彌漫著白霧的湯水中隱約可見羊大骨。
歐陽辯一邊指揮著于謀下菜,一邊指使著陸采薇趕緊斟酒。
酒是在炭爐上熱著的,眾人一邊大快朵頤,一邊飲酒作樂。
歐陽辯輕輕抿著酒,看著蘇軾描繪著眉山的風景以及一路出川時候的艱險。
曾布一邊吃肉一邊附和,曾鞏則是和蘇洵一邊碰杯一邊小聲交流,他們年紀相近,更好交流一些。
蘇轍雖然兩杯酒下肚,臉色微紅,看起來已經有些微醺,但依然不怎么說話。
相對比喝了酒就開始吹牛的蘇軾,兄弟倆的性格差異就展現出來了。
杯盤狼藉,賓主盡歡,到了后面,蘇軾提議大家一起作詩詞助興。
蘇軾拋玉引磚:“去年相送,余杭門外,飛雪似楊花。今年春盡,楊花似雪,猶不見還家。對酒卷簾邀明月,風露透窗紗。恰似姮娥憐雙燕,分明照、畫梁斜。”
此詞一出,眾人皆大聲喝彩,曾鞏等人面露異色,他們還真不知道蘇軾竟然天才至此。
只是一下子竟然有些冷場了,如此絕妙好詞,其他人并沒有信心立即拿出一首與之相提并論的詩詞。
于是眾人將目光看向歐陽辯,在他們看來,只有才思敏捷著稱的歐陽辯,才有可能立即拿出一首能夠與之相并論的詩詞來。
歐陽辯的這具身體還沒有經過酒精考驗,今夜興致來了,喝多了一點,此時被眾人目光一看,豪情頓生,尤其是陸采薇如同秋水一般的眼眸看著他的時候,男人的虛榮心頓時爆棚。
于是歐陽辯大聲吟誦:“沉沉更鼓急,漸漸人聲絕。吹燈窗更明,月照一天雪。”
宴會至此,夜已經深了,外面的人聲也漸漸安靜,這首詩的意境也頓時顯現了出來,非常適合此時的情景。
眾人頓時大聲喝彩。
蘇軾不服氣了,張口又來:“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鴻飛那復計東西。老僧已死成新塔,壞壁無由見舊題。往日崎嶇還記否,路長人困蹇驢嘶。”
蘇轍臉上露出微笑,這首詞絕妙,其中那句壞壁無由見舊題是兄弟倆共同的回憶,少年時代,他們兄弟一起外出游玩。
有一次,他們經過一個鄉村院落,看見墻壁上題著兩行詩句:夜涼疑有雨,院靜似無僧。
這里面的內情只有他知道,但這首詞的灑脫和大氣卻是撲面而來。
尤其是前兩聯的畫面感極其強烈。
想象在萬里雪飄的原野上,零星地散落著幾棵樹。這時飛鴻西來,踏雪而去,留下一聲長鳴,不久便隱沒在雪中,只剩雪地里似有似無的腳印。
眾人更是大聲喝彩起來。
這首詞水平很高,歐陽辯想了幾首都沒有能夠超越的,腦袋一熱,便脫口而出:“北國風光,千里冰封,萬里雪飄。
望長城內外,惟余莽莽;
大河上下,頓失滔滔。
山舞銀蛇,原馳蠟象,欲與天公試比高。
須晴日,看紅妝素裹,分外妖嬈。
江山如此多嬌,
引無數英雄競折腰。
惜……”
念到這里,歐陽辯突然一機靈,腦袋一清,頓時倒吸一口涼氣,額頭上冷汗沁出。
眾人正沉迷于詞中展現出來的恢宏氣象以及詞中的大氣,歐陽辯卻停了下來,蘇軾忍不住催促道:“還有呢還有呢?”
眾人齊齊盯著歐陽辯。
歐陽辯眼皮一耷拉,腦袋靠在了椅背上,鼾聲響起。
眾人忍不住笑了起來。
蘇軾卻是抓耳撓腮,這首詞后面估計更精彩,但卻戛然而止的感覺太讓他抓狂了。
如果他也是后世而來,便知道這種情況便是所謂的太監了。
他不知道的還有歐陽辯此時在心中慶幸,幸好及時剎車了,不然這首詞以后會要了他的小命的。
蘇氏父子倒是還好,品質都還算過關,但曾氏兄弟里的曾布……他著實是信不過的。
以后若是有足夠的利益,這個小人必定會將他賣個好價錢!
見到歐陽辯睡著了,陸采薇和于謀趕緊將歐陽辯送進臥室,于謀先行出來待客,陸采薇留下照料。
陸采薇讓碧珠打了熱水,親自幫歐陽辯擦拭了汗水,又脫下歐陽辯的外衣,蓋上被子后,也沒有立即離開,而是搬了一張矮凳坐在床邊,用手臂托著下巴,細細地看著睡后的歐陽辯。
平時的歐陽辯一副憊懶樣,總是笑得有些促狹的模樣,睡著之后的歐陽辯卻是恬靜起來,和薛夫人類似的精致五官在這個時候才展現出來。
近兩年的歐陽辯長得很快,眉眼都已經長開了來,已經初具俊朗少年郎的氣象。
看著歐陽辯的五官,陸采薇忍不住想起了一句詩:宗之瀟灑美少年,舉觴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樹臨風前。
不知道想到什么,陸采薇突然俏臉一紅,她偷偷地看向門口,見門緊緊關閉,她悄悄地捧住胸口,似乎心臟快要跳動出來。
她驀然起身,俯身低頭……
閉著眼睛裝睡的歐陽辯突然感覺有兩片溫熱濕潤的物件貼近臉龐,溫暖馨香的氣息輕拂在他的臉上。
這是?
歐陽辯的心臟如擂鼓,好在冬日的被子頗厚,倒沒有讓陸采薇知悉。
只聽得窸窸窣窣聲音之后,腳步聲遠去,門被輕輕掩上,歐陽辯這才出了一口氣,睜開眼睛,用手摸了摸臉上猶然有些濕潤處,忍不住嘆了一口氣,一會又笑了出來。
少女情懷總是詩嘛。
陸采薇比他大了不少,但其實也不過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女而已。
雖然自己還小,但英俊瀟灑,年少多金,才華橫溢,被這么優秀的女孩子喜歡也是理所當然的嘛。
歐陽辯突然又開心了起來。
或許,這就是生活本身的意義吧。
來到了大宋朝,縱然有些讓他不太開心的事情,但也有一些讓他感覺這一趟是值得,就比如眼前的少女便是讓他感覺到開心的事情。
明天,又是一個好日子吧。
漸漸睡去的歐陽辯如是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