貢院是原來的國子監,因為太學的崛起,國子監已經沒落,基本已經淪落為科舉考場了。
里面很大,幾千人在這里考試,雖然格子間小了點,但錯落有致,展示出高超的組織能力。
歐陽辯不由得贊嘆,這就是文官官僚體系的厲害之處,至少組織能力上是過關的,尤其是上面重視的時候。
科舉是國之大事,是選拔人才的盛典,無論怎么重視都不為過。
歐陽辯坐在自己個格子間里面,經過的考生都不免露出詫異地眼神。
宋朝的科舉分為鄉試、省試和殿試三級,鄉試作為第一級考試,出現幼齡考生是很正常的,科考不限次數,有些人想著讓小孩子去鄉試積累一下經驗,所以在鄉試中小孩子還是比較多見的,但要通過并不容易。
到了省試這一級,出現小孩子的幾率是很小的,一般小的也都是十六七歲這個年紀了,像歐陽辯這樣看起來只有十一二歲的少年,卻是很少見的,怪不得其他的考生見到不免露出詫異地神色。
歐陽辯還是見到了幾個熟人的,比如章衡、呂惠卿等人,這些人他是見過的,之前也有去拜訪過他,歐陽辯也回請了幾次。
檢查的工作因為非常細致,所以到了中午才算是堪堪完成,第一天大多數時間就花費在這上面了,等到下午的時候,主考官王珪協同一眾考官過來巡查考場。
除了王珪,還有范鎮、梅堯臣、韓絳、梅摯等幾人。
這些人歐陽辯都是認識的,范鎮、梅堯臣都是熟人,王珪、韓絳、梅摯在也算是有過一面之緣,他們看到歐陽辯,但并沒有什么表示,只是視而不見的走過。
歐陽辯也沒有表現出熱絡或者其他的神情,這是為了避嫌呢。
考官審查之后,終于開始發卷。
此時的考試內容也就是詩賦、經義與策論。
后世人常說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但實際上以中國人擅長考試的習性,只要是變成了考試,就會給你總結出考試規律來,即便是看似靠天賦的詩賦也是如此。
科舉的詩賦考試,始于唐玄宗時代。
詩賦考試中所考詩賦多為律詩、律賦,其本身就已經格律化。
格律化意味著程式化,有規律的東西便可以被研究。
于是,研究詩賦句法、聲韻、病犯、對偶的著作便應運而生,不斷將程式化推向更高的水平。
所以市面上多有詩賦的考試教材。
比如王昌齡的《詩格》、《詩中密旨》,舊題白居易的《金針詩格》、《文苑詩格》,以及李洪宣的《緣性手鑒詩格》、鄭谷的《新定詩格》、王維的《詩格》、徐隱秦的《開元詩格》、王起的《大中新行詩格》、許文貴的《詩鑒》、姚合的《詩例》、任博的《詩點化秘術》、鄭谷的《國風正訣》,以及佚名的《吟體類例》、《詩林句范》等等。
別以為上面的就是全部哦,因為那些都是晚唐時候的考試參考教材,宋代的也有發展自己的參考資料,而且格法更加繁密瑣碎。
唐五代研究賦格的專著亦不少,如浩虛舟《賦門》、紇于俞《賦格》、范傳正《賦訣》、張仲素《賦樞》、白行簡《賦要》、和凝《賦格》等等。
與詩律研究一樣,這些書的作者們力圖要為賦構建起一個通行的格法程式。
現存唐佚名《賦譜》一卷,乃研究所謂“賦句”,有壯、緊、長、隔、漫、發、送、虛、實等名目。
有些又分子目,如“隔”,謂“隔體有六:輕、重、疏、密、平、雜”。
當然,宋人仍有研究律賦程式的著作,與詩一樣,也益趨繁密。
參考書這么多,當然不可能全部都看,尤其是歐陽辯這樣通過短時間強化起來的速成品,但歐陽修和王安石兩位名師怎么可能讓歐陽辯花費那么多的時間,他們自然知道怎么樣去敷衍過去。
對,的確是敷衍。
在他們看來,以歐陽辯的詩詞功力,完全可不用考這兩項,只是考試這個東西是沒法挑選的,只能整理出一套速成法給歐陽辯去訓練,以這套速成法練成的寫詩法,自然不能寫出傳世名作,但敷衍一下科舉的詩賦卻是綽綽有余了。
這本來就不是重點,歐陽辯就跟填空一般將詩賦填上,回過頭再看一遍,把自己給膈應到了。
這特么也叫詩賦?
不過考場上的東西歷來如此,考得原本就不是你的才華,而是你的根基基礎。
經義這一塊,一是背文功底,二是講究破題技巧,說到底也是水磨工夫,在這一塊上,書香門第的子弟占便宜太多。
歐陽辯從小就有歐陽修這個名師教導,又被督促著背了這么幾年的書,對這一塊的基本功也算是熟悉。
經義這一塊對他也不難,只是要花的時間比較多而已。
一下午的時間,之來得及破了個題,到了晚上升起了燭火,就著被捏得粉碎的糕點,燒了點熱水就著吃。
天氣依然很冷,帶著的被子在格子間里其實很難抵御風寒,但大家都是這幅鬼樣子,誰也沒法羨慕誰。
所以到了晚上,歐陽辯就將自己裹了呼呼大睡起來,夜里做題太冷,他是不干的。
幸好他睡得早,后面睡的人被此起彼伏的呼嚕聲吵得只能等著眼睛等天亮。
睡得早自然醒得早,第二天一早,歐陽辯就從睡夢中醒來,先是稍微的整理了一下個人衛生,稍微坐著等徹底清醒了,才鋪開試卷答題。
經義的題花了他不少的時間,等經義題晾干,歐陽辯認真的收起,這才屏著大氣打開策論題。
刑賞忠厚論!
歐陽辯感覺自己的心臟都要停止跳動了,還是它!
歐陽辯頓時有些熱淚盈眶。
不是因為押中了題目,而是為了自己被王安石和歐陽修瘋狂操練的這段日子,白費了!
若早知道,好好地打磨這片文章就好了啊,根本不必受那些苦啊!
歐陽辯眼里噙著熱淚,端端正正的將心中早就修改了無數遍的刑賞忠厚論抄在試卷上,一邊抄一邊低聲念叨某種水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