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德昌贊嘆道:“這樣我就大約明白了,有農業銀行的扶持,汴京城的繁華也就可以理解了。
農業豐收,工商業蓬勃發展,加上農業銀行不斷放貸出來的錢幣,汴京城應該是不缺錢了。
沒有錢荒,自然會有各種生意的機會,繁榮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李建造點點頭:“是啊,這次回去變化真的很大啊,我都想回去汴京了,那邊現在的機會很多。”
楊德昌道:“如果那邊有機會,李兄回去也是好事,嫂夫人怕是天天念叨著李兄吧,還有小孩子,也天天想著你吧?”
李建造臉上露出幸福的笑容:“是啊,每次我回去,家里才會特別的熱鬧,我父親的年紀也大了,是該回去好好盡孝了。”
楊德昌微笑點頭:“李兄,關于咱們狀元郎的事情,您還知道什么嗎?”
李建造突然恍然大悟道:“對了,這次回去,我給你帶了一份禮物。”
李建造的隨從趕緊拿出來給他,他揭開盒子,盒子里躺著一本書。
楊德昌眼睛微微一瞇:送書……送輸?
李建造雙手拿書遞給了楊德昌:“楊東家,這本書是這次我回去在書店里看到的,蘇州這邊應該還沒有,這書我其實看不太懂,但書名比較吸引人……”
楊德昌瞟了一下書本——國富論。
倒還真是挺吸引人。
“……所以我瞟了兩眼,當時一個讀書人看到我在翻閱這本書,湊過來和我說話,那個讀書人以為我是同道中人,一過來就滔滔不絕的說他的讀后感,不過我聽不太懂。
但大體的意思還是明白的,無非是這本書若是看懂,就懂市場懂經濟懂商業,嘿嘿,我想著楊東家是搞錢莊票號生意的,或許會感興趣,就給您帶過來了。”
楊德昌呵呵感謝道:“李建造真是有心了。”
李建造臉上露出欣喜的笑容,眼睛巴巴的看著楊德昌。
楊德昌悄悄避開,伸手拿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李建造的臉色有些灰暗了下來,不過強笑著道:“楊東家,我還有一些事,院子您先看看,有什么需要整改的隨時找一下我。”
楊德昌笑道:“那就勞煩李建造了。”
李建造勉強一笑拱手作別,帶著人離開了。
楊德昌看著李建造的背影冷冷一笑:“想什么呢,才剛剛完工就想收尾款,哪家的尾款不是住個一年半載全無問題了,才會給結清的,送書,呵呵,來人,把書給我扔了。”
說著楊德昌眼睛一瞟書頁,國富論三個大字下面寫著著作者的名字——歐陽辯!
“誒誒,等等。”
楊德昌趕緊制止了手下。
歐陽辯……不就是那位傳奇的狀元郎么 楊德昌翻開書本。
書本的扉頁寫著:“歐陽季默的《國富論》標志著經濟思想史上的一個新紀元或者說一場革命。”
下面的落款是龍圖閣學士包拯。
楊德昌大驚。
包拯他自然是知道,包青天之名已經傳到了兩浙路這邊,現在的包拯已經是大宋朝三司使,作為掌管大宋朝經濟核心的三司使,竟然對一本書做出如此評價,這里面本身就不簡單。
以包拯的品行,他不屑于說假話,所以,這本書應該是真的有點東西。
楊德昌趕緊翻書閱讀起來。
看了一會,楊德昌趕緊轉移到書房,邊看邊做筆記,期間管家幾次來叫吃飯,楊德昌管都不管,甚至憤怒地將人給轟走了,當他再次抬頭的時候,外面天色已經黑了。
楊德昌揉了揉已經有些通紅的眼睛,凍得發麻的雙手倒是讓他一機靈,變得有些清醒起來。
“這本書……何止是有些東西啊!”
楊德昌感慨道。
“來人!”
楊德昌大喊。
管家神出鬼沒的出現。
“老爺。”
楊德昌沉吟了一下:“請李建造明日到這里來,然后讓賬房給他結賬。”
管家答道:“好的,老爺……”
他猶豫了一下:“老爺,還不吃飯嗎”
楊德昌這才感覺到腹中饑餓,不由得啞然失笑:“好,吃飯,取兩個簡單的飯菜送到書房來,嗯,掌燈,我要連夜讀書!”
管家點頭去了。
楊德昌等飯菜到來,狼吞虎咽一般吃完,讓人送來熱水敷了敷臉,再次研讀起來,讀到天色發白,他才紅著眼睛匆匆睡了一覺。
李建造見到楊德昌的時候被嚇了一跳。
眼前的楊德昌臉色發白,黑眼圈清晰可見,但紅色的眼睛卻洋溢著興奮。
“楊東家,您這是?”
楊德昌哈哈一笑:“李兄,感謝你啊,給我送來這么好的一本書,實在是令我愛不釋手,昨晚連夜攻讀,嗨,著實是令人……哈哈哈哈!”
楊德昌神態有些癲狂。
李建造:“……”
“來來,李兄,快快請坐,嗨,管家管家!”
楊德昌大聲喊道。
管家匆匆而來。
楊德昌道:“李兄的尾款算清楚了嗎,算清楚就趕緊拿出來!”
管家提醒道:“錢比較多,李建造怕是帶不走。”
楊德昌不滿道:“換成白銀不就好了,就按照官方匯率。”
李建造趕緊站起:“楊東家不可,這樣你太虧了。”
官方匯率一般都比私下交易要低得多,楊德昌如果用白銀支付,估計得多付半成的價格。
楊德昌大笑道:“昨天李兄給我的這本書,價值連城,多出的部分,就當是我的感謝了,李建造的手藝本身也值得這些錢!”
李建造道:“那怎么好意思”
楊德昌笑道:“李兄要是覺得不好意思,不如和我多講講狀元郎事情。”
李建造笑道:“這個倒是沒問題,不知道楊東家想要聽什么?”
楊德昌想要聽什么,自然是關于歐陽辯的一切。
書本乃是記載信息與知識的東西,書本的存在就是將人的知識和技能記載下來。
國富論這本書,對于一些做學問的人來說,或許是一本比較新奇有趣的讀物,但對于楊德昌這樣的人來說,這不亞于一本秘籍。
這不得不說說楊德昌其人了。
楊德昌出生于蘇州的一個商賈世家,幼年父母雙亡,由兄長楊德盛撫育長大。
少年時期因兄長病故,楊德昌棄學從商,開始掌管楊氏家族生意。
在他執掌家務時期,楊氏家族事業日益興盛,成為蘇州富甲一方的商戶。
其下屬復字號稱德昌頭,有“先有陶朱公,后有德昌城”的說法。
另有大德勝、大德昌兩大票號遍布兩浙路各地商埠、碼頭。
楊德昌本人也被稱為“財主”。
楊氏家族在他之前只能算是普通的富戶,但在他的手下,快速膨脹為兩浙路最大的錢莊票號,在兩浙路做生意的人,沒有不知道楊德昌其人的。
聽了楊德昌的要求,李建造想了想道:“狀元郎的家世楊東家應該是有所了解的,我就不多說了,我就說一說他個人的一些成就吧。”
楊德昌笑道:“好好,反正你說我聽,說什么都可以。”
李建造笑了笑點頭,心中暗自理順了一下思路道:“那邊說詳細一點吧……”
楊德昌點點頭。
“……歐陽辯父親是當今開封府知府歐陽修,當今大宋文壇宗主,按理來說,歐陽辯應該是繼承父親的衣缽,成為一個文人才是……”
李建造自嘲一笑:“……不過他也做到了,畢竟是新科狀元嘛,當然算是繼承了衣缽。”
楊德昌會意一笑。
“……歐陽辯號稱四冠公子,楊東家可知道哪四冠嗎?”
楊德昌搖搖頭:“是哪四冠?”
“詞冠、書冠、財冠和學冠!”
李建造道。
楊德昌道:“財冠自然指他在經營上的本事,又有西湖城、農業銀行這樣的資本,財冠名副其實;
學冠嘛,學而優則仕,他已經是嘉佑二年進士榜榜首,新科狀元,學冠當然也是理所當然。
只是那書冠和詞冠又是怎么回事?”
李建造臉上露出贊嘆的神情:“詞冠自然指的是詩詞的詞,歐陽辯的詞別出一格,被人稱為豪放派的開山鼻祖,以區別之前的詞。”
楊德昌以前是個讀書人,但后來做了生意,對士林的事情就了解得少了,聞言道:“有哪些詞是他所寫?”
李建造道:“我也不是讀書人,所以記住的也不多,但其中幾首最經典的楊東家應該聽說過,一首《水調歌頭贈陸采薇》……”
楊德昌一拍大腿:“是了,陸采薇是他的人嘛,我怎么就給忽略了……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哎呀,這首詞真是絕了,那句話怎么說來的……”
“中秋詞自水調歌頭一出,余詞盡廢?”李建造道。
“哎呀,正是正是!”楊德昌又是一拍大腿。
李建造笑了笑:“還有那首青玉案元夕。”
楊德昌想了想道:“東風夜放花千樹?”
李建造跟著一拍大腿:“楊東家博聞強識,佩服佩服!”
雖然知道李建造只是在拍馬屁,但楊德昌還是有些得意。
附庸風雅歷來是人的本性,楊德昌這樣的大商人一樣逃不過這個定律。
“還有呢?”楊德昌心情愉悅道。
“嗯……還有臨江仙,不知道有沒有傳到這邊來。”
楊德昌還真是沒有聽過,聞言道:“管家,拿筆墨來,抄寫起來。”
管家趕緊拿筆墨。
李建造還真的是下了功夫的,趕緊背誦道:“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
這兩句才剛剛出口,楊德昌又是狠狠一拍大腿:“好詞!”
李建造被嚇了一跳,眼睛情不自禁的看了看楊德昌的大腿,心里有一個疑問:不痛嗎?
李建造沒有停歇,繼續念下去,楊德昌搖頭晃腦。
“真的是絕妙好辭啊,怪不得,怪不得,詞冠一號著實名不虛傳!管家,一會叫人去書店悄悄有沒有狀元郎的詞集,統統給我買回來,哦,如果有他的書什么的著作,都給買回來!”
楊德昌吩咐道,買書嘛,不差錢。
“還有呢,還有呢!”
此時的楊德昌就像是個好奇的寶寶一般。
李建造道:“至于書冠嘛,據說歐陽辯新創一種字體,名為瘦歐體,有人評價稱:運筆靈動快捷,筆跡瘦勁,至瘦而不失其肉,其大字尤可見風姿綽約處!
評價如此之高,可見其字體一定是頗有可取之處,要知道,這句話可不是一般人說的,蔡襄知道嗎?”
楊德昌點點頭:“知道知道,蔡小龍團嘛,當時蔡公在福建時候,主持炒茶,當時還在我這里拆借了一些資金,蔡公的書法造詣的確是當世頂尖。”
李建造笑道:“蔡公的書法當時頂尖,他對歐陽辯的評價如此之高,說明這瘦歐體已經自成一體,算是開宗立派的宗師了!”
楊德昌連連點頭,贊嘆道:“有些人真的就是生而知之,你看,我們擅長的事情只有這么一項,而真天才卻是隨便搞搞都能夠開山立派,人與人真的不能比哦!”
李建造笑了笑道:“狀元郎真的是個神童。”
楊德昌愣了愣:“等等,神童?”
李建造也愣了愣:“楊東家不知道?”
楊德昌驚愕道:“歐陽辯到底是多少歲?”
李建造算了算:“如果沒有算錯的話,應該是十二歲了,他寫水調歌頭的時候是八歲,那時候應該是至和元年,現在是嘉佑三年,四年的時間嘛。”
楊德昌沉默了下來。
馬的!
人比人還真的是氣死人吶!
他還以為歐陽辯是個青年才俊,至少也得是二十來歲了,沒想到人家和自己的兒子差不多。
只是,什么詩詞歌賦不說,這國富論……如此奧妙精深的經濟學著作,他是怎么寫出來的?
哦,是了,他也是做生意的。
而且,他的生意已經是天下商人之首了。
不說別的,就一個西湖城,那就是全天下最大的聚寶盆。
還有一個農業銀行,農業銀行的資金量,即便是自己遍布兩浙路的大德勝、大德昌兩大票號加起來,都不敢與之相提并論。
能夠做出這么大事業的人,能夠寫出來國富論也算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