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的燈還沒有滅,歐陽辯就忙了起來。
趙頊發文,給歐陽辯加了一個權清丈田畝事宜聽證公事的差遣。
差遣本身就是臨時的,這個差遣更是臨時中的臨時,主要就是負責聽證會的籌辦,進行朝廷內部意見的聽證。
雖說是聽證,但實際上就是要說服。
歐陽辯對這個事情很認真,這是他除了籌辦央行外,最重要的差遣之一。
可以說,這是他第一次執行反對意見不小的改革項目了。
央行的諸多事宜其實是在體制外進行的一次創新,對于體制內的利益并沒有明顯的沖突,所以做起來并沒有什么羈絆。
但這一次卻是真正的啃硬骨頭,反對者不僅有堅定地既得利益者,還有司馬光這樣強硬的言官,這個事情不輕松。
這也是趙頊登基以來的第一個施政,為了鼓舞趙頊,他也得做好。
歐陽辯做事歷來深謀遠慮,接到差遣之后,他就對整個項目進行全盤的考慮,將可能存在的支持者、反對者、中立者都篩選了一番。
通過大宋周報的試探,局面稍微可以看清楚一些。
就目前可以影響到清丈田畝這個事情的人、機構、集團、階層,歐陽辯認為主要有以下這些。
就機構而言,政事堂當然是最重要的,清丈田畝的政策能夠真正形成,實際上政事堂才是唯一能夠決定的機構。
如今的政事堂,文彥博、曾公亮都算是比較聽話的,他們兩個應該問題不大。
歐陽修是自己的父親,歐陽辯覺得是可以說服的。
倒是趙槩有些麻煩,畢竟還不知道他的心思。
趙槩此人善于自省。
每天起來,如果有一個善念產生,他就往桌上的罐子里投一個黃豆。
如果生了一個惡念,就往罐子里扔一個黑豆。
到了晚上,就倒出來數一數,看看是黃豆多還是黑豆多。
剛開始的時候,發現是黑豆多,但是到得后來,卻是黃豆居多了。
這么一個人,自身持正,如果不能讓他信服,是不可能讓他屈服的。
樞密院管軍事,對于政事一般不會涉及,除了樞密使因為要經常配合,對于政事倒是會過問。
不過樞密使是富弼老丈人,富弼是慶歷老臣,前兩次的清丈田畝都有他參與,所以應該不會有大問題。
三司那邊是張方平執掌,此事雖是歐陽辯和趙頊兩人蓄謀已久,但也算是三司不愿意出錢而導致的。
所以三司應該會對這個事情大力支持的。
現在麻煩的是臺諫。
先說諫院,司馬光主持的諫院,歷來頭鐵又團結。
司馬光出來發言了,那么范純仁、王圭等人還會遠嗎?
司馬光這些言官軟硬不吃,如果不能夠在道理上說服他們,那么一樣是很難讓他們信服的。
其實這所謂的聽證會,歐陽辯就是要拿來彌合與言官的關系的。
宋朝的言官系統是個非常奇怪的系統,宋朝言官不像唐代時候那樣,有專門針對皇帝的言官。
無論是御史臺也好,還是諫院也好,其實都是對著官員去的,而且主要就是沖著官府去的。
以至于政事堂的行政經常被言官掣肘。
政事堂不得不花大量的時間去和言官扯皮,而皇帝卻能夠高居臺上,看著屬下扯皮。
雖說權力有制衡是對的,但是在歐陽辯看來,言官管得太多,這就大大折損官府的效率了。
聽證會這個首創,其實歐陽辯就是拿來專門和諫院溝通的。
有什么事情先在政策制定之初討論完畢,后期執行的時候就不會有太多的扯皮了。
作為一個后世人,歐陽辯雖然沒有做過工程項目,但是對于工程的流程卻是熟悉的。
一個項目從策劃、評估、決策、設計、施工到竣工驗收、投入生產或交付使用的整個建設過程中,各項工作必須遵循的先后工作次序,這樣才不用來回扯皮。
御史臺倒是還好,御史臺對于政事一般來說并不會太多干涉,而是關注于官員本身的監察。
至于這次要針對的大地主們,是鐵拳打擊的對象,他們的意見不太重要,反正他們都是要反對的。
所以,這一次要說服的對象主要是政事堂、諫院。
雖然雙方人數并不多,但歐陽辯并不打算省事將政事堂和諫院放在一起,而是想著分批次舉行聽證會。
這是有技巧的。
一般來說,人一多,意見一多,就會混亂,到時候反而找不著重點。
將各種人群分開來說服,反而可以重點突破。
將大家聚集道一起,看似簡單了,但反而將事情弄復雜了。
而分開來舉行聽證會,看似麻煩了,但實際上卻能夠避免很多的麻煩。
至少是一個個的說服,然后積累盟友,形成大勢,就像是戰爭一般,以多打少才是王道。
所以,歐陽辯的策略是先從政事堂開始,再說服三司、樞密院,最后才會舉行一個大的聽證會,到時候形成一個政事堂、三司、樞密院、諫院的聯合聽證會。
歐陽辯很忙,因為籌辦聽證會這個事情,別人是沒有辦法插手的,只有他一個人知道怎么搞。
要舉辦一個成功的聽證會,首先就要設置一個擁有嚴密規范公正的流程,確定話題內容重點,不然就成了泛泛而論的討論會,容易流于形式。
這一點是歐陽辯最為關注的。
這個事情連歐陽辯也沒有太多的經驗,所以他只能一個個進行設置,然后自己進行論證。
這個過程是非常痛苦的,但正是因為如此,歐陽辯對整個流程熟極而流。
經歷了好些天的準備,聽證會的流程才最終確定好。
但歐陽辯并沒有貿貿然召集聽證會,而是先做準備工作。
所謂的準備工作,就是在私下里先說服與會的人員。
比如歐陽修、文彥博和曾公亮。
這三人歐陽辯都是熟悉的,他們也沒有太多反對的理由,可以先行說服。
至于趙槩,歐陽辯卻是沒有去說,因為歐陽辯將趙槩當成一個演練的對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