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里面風云突變,文彥博、富弼相繼下臺,首相和次相位置暫時空缺,王安石資歷尚淺上不去,張方平被扶上了次相的位置,而首相的位置目前還是空缺,而且還有一個參知政事的缺可以補。
有資歷上的人各個眼睛盯著那兩個位置,但趙頊并沒有著急說話。
韓琦的小院這些天門庭若市,但韓琦閉門謝客,很多人停駐在韓琦的門口久久不愿離去。
這一日,門口依然停留了許多的馬車,都是等著韓琦召見的人,但韓琦并沒有開門,直到來了一輛簡樸的馬車,車夫給門子遞上了名剌,門子進去匯報之后,一會打開了門,請馬車上的人進去。
這讓很多人感覺到驚詫。
因為韓琦這段時間并不會客,一直都是閉門謝客,現在卻在這個人的名剌之下將大門敞開。
這個人是誰?
難道是哪位相公?
他們緊緊盯著馬車。
馬車上的簾子掀開,一個昂藏的年青人從車里出來。
“是他!”
頓時有人驚呼。
“他怎么來了?”
“這位仁兄,這個年輕人是誰?”
有些人并不認識。
“歐陽辯!”
“啊!”
問的人發出一聲低低的驚呼。
傳聞歐陽辯與韓琦的關系并不好,甚至有些敵對的意思,怎么現在他竟然主動來訪韓琦,而且,他不是被貶謫去州縣了么?
歐陽辯在門子的引領下進了門,后面的大門關上,擋住了外面的視線。
歐陽辯剛剛跨過照壁,就看到韓琦站在屋檐下,這是在迎接他?
歐陽辯頗有些驚訝。
韓琦和他父親歐陽修輩分相當,也算是歐陽辯的長輩了,他一般來說,他就在大廳里面得著,都算是給臉了。
沒想到竟然來到了院子里迎接他,這個規格太高了!
“世叔,小侄何德何能,竟能讓世叔出迎?”
歐陽辯叉手行禮,微微笑道。
韓琦笑了笑:“我不是迎接我的晚輩,而是迎接國之干城,這個禮節,該有!”
看到歐陽辯臉上的不解,韓琦解釋道:“季默,此次之事,非戰之罪。”
歐陽辯聽到韓琦的說法,忍不住苦笑。
非戰之罪?
話是這么說,但實話實說,這已經是一敗涂地了。
他事事謹慎,謹慎到有些躡手躡腳的地步了,但這些只是在做事上,但政治上的敏感性還是差了一些,否則應該會感覺到這么一股暗流的。
就是因為政治上的遲鈍,所以才吃了這么大的一個虧。
這哪里是非戰之罪。
庭前非談話之所,兩人坐定,韓琦令人送了熱茶,便揮退所有的人。
韓琦正想仔細推敲歐陽辯的來意,歐陽辯開門見山:“韓相,我有一事相求。”
韓琦有些詫異:“季默請說,若是能夠相幫,我會盡力。”
歐陽辯道:“昨日我和陛下告別,陛下問我,誰能夠擔任首相。”
韓琦不由得呼吸一滯。
“……我向陛下推薦了世叔。”
韓琦的眼里有驚詫。
歐陽辯笑了笑道:“我想請世叔,堅持將清丈田畝完成,至于稅法改制……”
歐陽辯沉吟了半晌。
韓琦道:“我答應了。”
“嗯?”歐陽辯抬起頭,他還想著怎么說服韓琦呢。
韓琦看著歐陽辯的眼睛笑道:“季默,你放心,清丈田畝之事其實已經算是完成了,不過,依然需要有人堅持之前的結果就可以了,這個事情對老夫來說不難。”
韓琦看到歐陽辯神色驚喜,笑了笑道:“至于稅法改制……這個很難,季默有什么交代的么?”
歐陽辯斟酌著語句:“……世叔經驗豐富,原不該我這個小輩多嘴,如果世叔需要我有點什么不成熟的建議的話,那就是先鞏固清丈田畝的政策,等清丈田畝的成果徹底穩固了,再進行稅法改制也不晚。”
韓琦笑著點點頭,就將這個事情略過了,他有自己的想法。
“季默,你接下來要去哪里就職?”
歐陽辯道:“慶州。”
韓琦吃了一驚:“怎么會去慶州,那地方是宋夏邊境,非常險惡,陛下怎么會讓你去那邊?”
歐陽辯笑了笑道:“是我要求的,我正想去邊境看看,也有效仿韓相和范文正公的壯舉的意思。”
韓琦愣了愣,一會之后臉上露出笑容:“也好,去那邊去親身感受一下,對于你以后也有好處,不過,季默一定要注意安全。
治平四年以來,宋夏邊境不寧,這幾年西夏總是時不時就入侵,如今到了秋季,估計又是新一輪的侵襲,季默可要注意自身安全。”
歐陽辯點點頭:“此去不知何時才能夠回歸,韓相何以教我?”
韓琦想了想道:“不要貪功冒進,維持和平就是功勞。”
歐陽辯從善如流。
第二日,朝廷公布韓琦接任首相,這個倒是問題不大,畢竟西南之事還得一個壓得住的老相來安撫,在當今,韓琦就是最德高望重的一個。
參知政事的人選倒是有些出乎意料,是原來的三司使蘇頌接替,而接替三司使的,卻是原來的陜西轉運使薛向接替。
曾公亮等人愕然,原本是他們在背后搞事,想著能夠覬覦一下相位,沒想到現在連參知政事都沒有撈著。
蘇頌雖然在會議上反對出兵,但他其實并非和曾公亮是一路的。
而三司使這個位置上由薛向來擔任,其實還是有些意外的。
薛向此人干局絕人,尤善商財,討算無遺策,用心至到,但他得官是因為祖父和父親的恩蔭。
其實這樣的人是頗不受待見的。
宋朝官員推崇的是進士官和清流官,薛向卻是蔭官,而且擅長的還是士大夫極為不恥又很不擅長的理財本領。
所以反而薛向擔任三司使的職位反而被人詬病。
不過對于很多人來說,這個安排其實還是可以接受的。
薛向為人不齒,但比起趕走富弼和歐陽辯,這個事根本不算事。
汴京的秋似乎比往年要來得早一些。
落葉的時節便是分別的時節。
二十二歲的歐陽辯,在秋風凜冽中離開了這個他常住了十四年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