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場秋雨,澆滅了干旱帶來的焦慮,也澆滅了一場巨大的政治危機。
如果一直沒有下雨,即便民間已經度過了危機,但一定會有人借機達成自己的政治目的,掀起戰爭,這場雨一下,諸多圖謀便在無聲無息之間消弭,似乎不曾存在過一般。
歐陽辯復出三個月,就消弭了熙寧七年的旱災,這等大功勞,自然是需要論功行賞的。
呂惠卿、曾布等人各有封賞,還有諸多實際事務中出力甚大的人,也會有所進步,作為帶頭人,歐陽辯自然是要接受更大的封賞。
其余亂七八糟的榮譽加了一堆,不過那些沒有什么用,關鍵還是寄祿官階以及差遣。
歐陽辯付出時候被提為給事中,差遣是翰林學士、制置三司條例司公事官兼參知政事,十月份,趙頊下旨,將歐陽辯提為禮部侍郎。
對于狀元出身的歐陽辯來說,雖然他是最年輕的參知政事,但以他的資歷,升官不僅不能算快,而且還算是慢了的。
這里面自然有韓琦的功勞存在了。
韓琦多次對歐陽辯的升遷作梗,以至于仁宗、英宗以及當朝,歐陽辯的升遷速度都被刻意的放緩了。
以至于歐陽辯在做出諸多豐功偉績之后,竟然還比呂惠卿慢了一步入閣。
不過這一次韓琦是如何都反對不了的。
歐陽辯攜著救國大功,韓琦若是還敢反對,那么之前韓琦作為首相卻將黑鍋扔到歐陽辯頭上的事情,就該被翻出來了。
不過歐陽辯這番出來升遷速度的確是足夠嚇人了,給事中才做了三四個月,就跨入真正的高官行列。
六部侍郎在宋朝官制里面,算是真正高官顯宦的守門員了。
跨入這個行列,就算是朝廷執政官了。
而且他這個禮部侍郎也有說法。
在北宋前期文官京朝官的遷轉規則中,有進士出身的是一種規則,沒有出身的是一種規則,而帶待制身份的遷轉又是一種規則,而處于食物鏈頂端的狀元出身遷轉又是一種規則。
即便是進入執政官行列,也是有所區別的。
前期的遷轉,狀元郎就占盡了優勢,而進入執政官行列的時候,也是優勢明顯。
帶待制一下的,無論是有出身還是沒有出身,都得從下三部的工部侍郎做起,然后做刑部侍郎和兵部侍郎,還得在尚書右丞這個職位上過渡,才能夠做六部尚書。
帶待制的要好一些,雖然也要做三個侍郎,但是做的是吏戶禮上三部的侍郎,天然要好不少。
而狀元出身的如果能夠做到這個地位,基本就是工作能力足夠,而且受皇帝看重,所以起步就是禮部侍郎,之后再做一個侍郎,就能夠直接上尚書了,基本是比別的出身少兩個官階!
所以有狀元十年時間就做到了宰相的也有。
但歐陽辯三個月就從給事中跨越進入到執政官的行列,依然讓許多人震驚。
因為歐陽辯靠的是功勞,而不是靠幸進,這就有點嚇人了。
不過回過頭來看歐陽辯的遷轉,雖說有幾次的遷轉是得益于仁宗和英宗的駕崩得到了升官,但論功勞,他早該進入這個行列了,無奈有人作梗罷了。
有人暗暗幸災樂禍。
以前歐陽辯是實力不足,沒有辦法和韓琦掰手腕,但現在歐陽辯也進入了這個行列了,接下來估計兩人的斗爭會非常慘烈。
有人講自己設身處地,放在歐陽辯的角度想了想,若是他們自己處于歐陽辯的境地,非得氣炸了不可,早就與韓琦不共戴天了!
明明早好幾年就能夠拜相,卻被拖了好些年才進入,這等深仇大恨,非得不死不休不可。
“……韓相,歐陽辯此子心胸狹窄,有仇必報,韓相與之仇不可謂不大。
以往是他不得不委曲求全,但時至今日,他已經無需再忍了。
他必然會借變法之便利,大肆遍植黨羽,韓相與之是為仇寇,他又豈能容許韓相居于之上。
他必然會行驅逐韓相之舉,不僅如此,韓相之門生故舊,也將被視為韓相之黨羽被斬草除根……”
韓琦滿臉陰沉,曹佾的話就像是鐵錘一般,每字每句都像是鐵錘狠狠敲擊他的心口。
韓琦自然知道曹佾和歐陽辯有仇,自然不會說歐陽辯什么好話,但曹佾所說,也正是他自己所想,換成他是歐陽辯,若是有人十幾年如一日這般打壓自己,恐怕早就拿著刀去復仇去了,怎么可能這么沉得住氣。
這么沉得住氣的人,要么真的是窩囊廢,要么就是心思極為深沉之輩,歐陽辯自然不可能是窩囊廢,那么就只有一種可能了。
而且……
韓琦想到了一種可能,臉色變得更加深沉起來。
歐陽辯已經是參知政事,他想要真正成為宰相,就得有人退下來,要么是張方平,要么就是他韓琦!
站在歐陽辯的角度上,這根本不必選,就必須是他韓琦!
更讓韓琦不寒而栗的是,曹佾說的歐陽辯會清洗他的門生故舊,這種可能性不低。
歐陽辯不是孤家寡人,他要變法,就得遍植黨羽,就得在各處要害安插黨羽,但哪里有那么多的差遣職位,還不得是將蘿卜拔出來,才能夠出現一個坑,那么拔誰的蘿卜呢,當然是他韓琦的啊!
韓琦自己可以退休,因為他年紀也不小了,但是他的門生故舊卻不能退,一旦門生故舊都被清洗出去,那么他經營出來的勢力就土崩瓦解了。
曹佾看到韓琦的臉色,不由得心中的大喜,暗道有戲。
他之前和趙槩曾公亮沆瀣一氣,用西南事變將歐陽辯趕出朝堂,可惜后面韓琦出來,不僅讓曾公亮和趙槩重回中樞的打算破產,也讓曹家破壞清丈田畝的事情破產。
但曹佾知道,歐陽辯才是關鍵,韓琦只是摘桃子而已,讓曹家元氣大傷的是歐陽辯,而不是韓琦。
所以韓琦是可以成為合作伙伴的。
曹佾還沒有說話,韓琦卻是突然問道:“曹家想要得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