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使團很快就到了,來人是御史中丞蘇軾。
見到蘇軾的時候,歐陽辯樂了。
“子瞻,人生何處不相逢啊,這才短短不到一月的時間,又見到你了。”
蘇軾更開心,因為不僅見到了歐陽辯,還見到他許久不見的子由。
一頓歡天喜地兄弟情深的場景之后,終于能夠好好說話了。
“子瞻,怎么朝廷會派你出使呢?”
歐陽辯奇道。
蘇軾一聽鼻子差點就氣歪了:“瞧你這話說的,我蘇子瞻才華橫溢、相貌堂堂,作為使者出使外國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嗯……說的也是啊。
中古派使者出使他國,的確會有這方面的考慮,最好是才貌兼有,讓蠻夷見識一下天朝上國卓絕的人物、華麗的文章,尤其是宋朝,對這方面更是看重,因為打不過別人嘛,自然要從文化方面進行找補了。
之前派歐陽修出使,現在派蘇軾和歐陽辯出使,想必也是這樣的考慮吧。
歐陽辯呵呵一笑,他說那話也沒有其他的意思,就是逗逗蘇軾罷了,蘇轍就在旁邊微笑,他早就習慣了。
倒是蘇軾低聲道:“不過這次還真的有一些內情,我聽朋友說,這一次你這邊的指派并非是朝堂,而是西夏那邊的要求,至于是誰要求的,就不得而知了。”
歐陽辯頓時一驚。
如果是這樣的話,事情可能沒有那么簡單。
結合西夏國內的局勢,恐怕這一趟西夏之旅不會那么輕松了。
歐陽辯苦笑道:“我能不去嗎?”
蘇軾呵呵一笑:“可以啊,臥床不起、告老還鄉、以及我就是要抗命你來殺我啊這些招數都是可以的。”
歐陽辯斜睨蘇軾:“瞻啊,你好皮啊。”
蘇軾嘿嘿一笑:“不知道為什么,總是感覺你欠我許多。”
歐陽辯心中一緊:難道我抄他的詩詞他竟然有感應?
蘇轍笑道:“哥,醒醒,咱們從嘉佑年開始,吃季默的,喝季默的,住季默的,是咱們欠他良多。”
蘇軾搖搖頭:“不不,這些都不算啥,反正我總感覺他欠我很多。”
歐陽辯哈哈干笑:“是的,是的,子瞻給我的關懷,的確是季默一生都無法回報的。”
蘇軾:“……”
好吧。
作為正使,也不能說完全沒有禮儀的培訓,使團中自然有這樣的人,給歐陽辯緊急培訓了兩天就上路了。
使團走慶靈路,一路都是水泥路,非常好走,反而從靈州到西夏都城興慶這段路不太好走,畢竟還是黃泥路嘛。
歐陽辯來到大宋朝之后第一次出國,也是蠻新鮮的,不過除了人情頗為不同,風土倒是沒有太大的區別。
畢竟慶州和興慶太近了。
蘇軾也是頗為興奮,一路上作了不少的詩詞,也一直纏著歐陽辯作詞,歐陽辯百般推脫,總不好再炒嘛。
蘇軾也不以為意,歐陽辯的詩詞自然是極好的,但極少主動作詩詞,倒是寫書蠻勤快,蘇軾問過歐陽辯理由,歐陽辯只是道詩詞派遣情緒,然而清談于世情無益,愿意多寫一些文章教化,雖說不能開萬世太平,但終究還是有所裨益。
蘇軾聽完頗為欽佩,就不再強求了。
經過了一段長長地黃泥路,使團終于進入興慶,蘇軾和歐陽辯面面相覷。
面前的興慶看著是大氣,但繁榮程度比起靈州來說,根本不是一個級別的。
好吧,的確是沒法比,靈州畢竟是宋夏商業交匯之處,還有西方商人去到那里交易,興慶這里只是作為都城,軍事化、政治化程度更高,但商業就乏善可陳了。
西夏派來迎接使團的由兩人帶領,一個是禹藏花麻,一個是漢人,歐陽辯早就聽說過他的大名,此人叫景詢。
作為嘉佑二年進士榜的狀元,作為嘉佑二年殿試不黜落的受益者,歐陽辯自然對被西夏招攬的那么些漢奸心知肚明。
嘉佑二年之所以不黜落,很大程度就是因為落第舉子投奔西夏的原因。
宋朝科舉錄取名額及地域分布不均,以及西夏招誘宋朝士人的政策,是產生士子棄宋歸夏現象的根源所在。
而西北沿邊州軍士子的錄取人數更不均衡,造成西北地區士人落第者日益增多,而地理位置的特殊性使得這一地區的落地士人容易達到越境奔走的目的,發生士人游離、棄宋歸夏的現象。
宋夏之間戰多和少,互有勝負。
與宋朝相比,西夏勝在民風彪悍、單兵素質強,但是行軍打仗要考慮綜合實力和戰略布局。
因此,西夏方面非常重視對宋朝文人士子的招引。西夏不惜重金收羅宋朝落第士子,一方面是為了獲取直接有效的情報,更重要的是充實其謀士隊伍。
李繼遷時期,靈州屯戍軍校鄭美投歸西夏,被授予指揮使之職,協助繼遷奪取了宋朝重鎮靈武。
景祐四年,華州落第士人張元、吳昊投奔西夏。
張、吳二人雖有才華,但幾次參加科舉不第,滿腔熱情無處為報,只得另謀出路,于是“張、吳徑走西夏。夏人倚為謀主,以抗朝廷,連兵十余年,西方至為疲弊,職此二人為之。”
而這個陜西人景詢也是如此,在李諒祚時候投奔西夏,李諒祚授其為樞密使,深受信用,以致西夏酋豪發出抱怨之言:“酋豪多怨納叛人景詢親而用之,以為樞密使,棄蕃禮用漢制。”
而李諒祚在位期間的與宋朝的諸多爭端,其中便是這個景詢的身影閃現其中。
歐陽辯端詳景詢,倒是相貌堂堂,雖然無法與自己相比,但倒是頗有盛唐人士遺風,不過看起來眉眼低垂,似乎有些沮喪之感,歐陽辯留上了心,聽到他自己介紹為學士,歐陽辯眉角一挑。
是了,梁太后姐弟本身就是漢人,為了爭取支持,所以廢漢禮復蕃禮,漢人在朝廷上便失去了權勢,看來景詢已經失去了置喙軍權的資格了。
在西夏這個軍事化國度,沒有兵權便意味著被邊緣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