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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第六卷結束啦

  等待通知書的時間過得飛快。

  楚河壓根沒當回事,而大蛋覺得——能不能考上的,反正他現在還小,也已經開始賺錢了,一年兩年的根本不著急。

  唯一對此有興趣的小軒,對自己的能力還是很有信心的。

  換而言之,正因為有自信,所以反而越發不著急——他篤定自己能考上!

  陳長海每天在郵局來回溜達,活靈活現的為楚河展現了何謂“皇帝不急太監急”。

  在這一刻,楚河相當沒良心的想起了小黃毛——這投機倒把哥的忍耐力,就是不如小黃毛啊!

  那會兒他學渣渣的特別明白,根本不帶管成績的。

  但時間一天天過去,錄取通知書仍然沒戲。

  隔壁的文娟都已經悶頭織出了一件成功的尺碼標準的毛衣了,望眼欲穿。

  她是日盼夜盼就盼著通知書下來,總要有人來找一找自己的。

  可惜,眼見著小年都過了……

  陳長海等到現在,如今也是猛的松下一口氣——再過兩天郵局也該放假了,更別提大學了,估計真要出通知書,得年后去了。

  回家喝酒去吧,還等什么呢?

  如今是1978年的2月1日。

  這一天,距離農歷年除夕還有六天。

  趕在年關,陳長海仍是賺個盆滿缽滿,此刻正跟著一群兄弟們喝酒。

  熱乎乎的黃銅爐子里翻滾著鮮香的羊肉湯,切的薄薄的肉卷往里頭一燙——三涮兩涮,便已經熟了!

  一群大老爺們兒在這里聊天吹牛,只覺得日子格外瀟灑。

  可不嘛,如今黑市都沒人管了,他們弟兄幾個可是趁著年前放開了去賣貨的。

  不說多,就說家家戶戶連著火炕邊上種著的那些個青菜,如今都是供不應求呢!

  “來,長海哥,今天這杯酒必須得敬你。”

  一群大老爺們兒喝的臉頰酡紅,陳長海也覺得頗有成就感。

  雖然他手頭現錢不多,可只要政策稍一放松,他掙錢的日子就在眼前呢!

  不說別的,就說之前報志愿,他那些個參考資料都被多少人買到了?

  貨車司機們人手一捆,說是到地方放出風聲就被搶光了。

  ——這群高考生可真有錢呀。

  陳長海已經覺得這是個可持續且長久的生意了,改明兒還是得跟各個大學的都聯絡聯絡,不能白浪費了這些關系。

  正喝得熏熏然,暢想著未來,突然聽到隔壁一陣哭聲——

  說是哭聲,也不盡然。還夾雜著瘋瘋癲癲的大笑,就連哭聲,也是十分暢快的那種。

  他立刻打起精神:

  “怎么回事?”

  自己天長日久的在這邊,鄰里關系得把握住啊!

  只見對門的老太太淚眼模糊,身邊跟著的年輕人手里拿著一份郵件,臉上也有淚痕。

  陳長海瞬間想起來——

  錄取通知書下來了!!!

  眼見著對方點頭,他甚至只來得及道一聲“恭喜”,這會兒趁著酒意,推著自行車就想往外跑。

  這可真是!

  天天去瞅著他不來,好不容易打算等明年了,說下來就下來了!都怪喝酒誤事,他都沒有聽到郵遞員喊人的聲音。

  幾個兄弟趕忙七手八腳把他拽下來。

  “哥,哥!你瞧你,現在醉的都走不穩,別騎車了,我先去郵局打聽打聽有沒有您親戚家的郵件……”

  陳長海順手抓了把還未化開的殘雪往臉上狠狠一搓,接著迫不及待道:

  “我沒事,你們先吃著,我去看看!”

  一邊心里還嘀咕著:

  7個考生呢,第一志愿都是和安大學。

  哪怕是撞大運,也得給撞一個出來吧?

  那些資料可真花了不少錢呀,這要是沒考上,之前夸那資料做的好的大學教授,以后眼光就得再琢磨琢磨了。

  好在自行車殺傷力有限,一路歪歪扭扭的趕去郵局,也算平安。

  吹了冷風,陳長海的頭腦也清醒了。

  郵局的工作員工已經看到他了,這會兒趕緊抬高嗓門:

  “小陳啊,你打聽的那幾個名字好像都有郵件,郵遞員走了有小半個鐘了。”

  都有郵件?

  這是什么意思?

  陳長海心中一陣哆嗦,接著二話不說調轉車頭,扭頭就往花莊拼命騎去。

  郵遞員還要送別家的,自己肯定能提前報這個喜!也好在財神爺家里面安穩等著。

  不過,都有郵件……陳長海心里隱約有了想法,可就是不太敢信!只能化激動為力氣,蹬著自行車跑的飛快!

  可誰曾想,郵遞員一看7個地址都是同一家,還都是同一個大學的通知書!

  最最主要的,這大學還是他們全國鼎鼎有名的和安大學!

  這下子還等什么呀?

  別的郵件可以晚點送,錄取通知書必須第一時間送到!

  于是,騎上車子就直接朝花莊沖過去了。

  陳長海在大路上騎的氣喘吁吁,始終也沒見著郵遞員的身影,心里還覺得自己快人一步。

  可當他終于走進花莊的地界,卻發現郵遞員綠色的身影已經出現在他的面前。

  對方看到他,也是迫不及待的打招呼。

  “哎呀,長海兄弟啊,真不愧是你們家親戚,一門7個大學生,老天爺啊!”

  “你們家這輩子都不愁了!”

  他天天去郵局,翻來覆去的送些零食點心,還要來回問這幾個名字……但凡是那里的員工,就沒有一個不熟悉的。

  要不然,郵遞員怎么能一眼就報喜呢!

  陳長海還有些難以置信:“7個都考上了?”

  “對!”

  對方笑呵呵的,此刻滿肚子的羨慕與驚喜無處宣泄,拉著他站在路邊就開始扯著嗓子大叫了。

  而在花莊,四周鄰里也全部都轟動了,此刻楚河家門口已經圍了密密麻麻的一圈人,所有人都想看看這不吭不哈的一家,究竟是怎么樣培養出7個大學生的!

  上了年紀的人家一眼就能看出,里頭幾個娃娃還小呢!

  可越是這樣,越是讓人覺得了不起!

  七個!七個和安大學的學生啊。

  祖墳真是冒青煙了!

  等到陳長海一片艱難擠進來后,好不容易才散煙散酒散糖的讓大家伙都先回去了。

  關上院門,他氣都有些喘不勻了。

  但最重要的是——

  “都考上了?”

  不管證明幾遍,沒親眼看到錄取通知書,這事就是魔幻到很難相信的。

  楚河點點頭:

  “考上了,你自己看吧。”

  “對了,抽空去查一下我們的分數,看看誰考的最高。”

  陳長海完全沒聽這話,反而看著大蛋,仍是懷疑:

  “大蛋也考上了?”

  大蛋:……

  幾個意思?

  雖然他成績不行,可也緊鑼密鼓的學了那么多年了。而且他是在家里對比成績不行,在學校那也是數得上名次的好不好?

  至于分數什么的……

  大蛋表示,黑貓白貓,抓到老鼠就是好貓。

  他只要能上那個大學,管他幾分呢!

  大學生可是能夠白領補貼的!還免學費!他非得去掙夠本才行!

  陳長海的瞧不起讓大蛋頗受刺激,但好在學歷并不是他的第一追求,這會兒之所以賣力考,也是為了保持家庭步調的一致。

  于是便爽快的把錄取通知書往他手里一塞:

  “叔,你好歹也是做叔的,我們幾個成績這么好,總得包個紅包什么的吧。”

  說起來,大家伙兒也認識六七年了。陳長海看著手里的那張紙,幾乎是激動的打哆嗦,這會兒竟還有些老父親的感慨!

  此刻,他二話不說就點頭:

  “有!肯定有!肯定給你們包個大的!”

  當然,熱淚過后,資本家的態度不能不表現,還要再多囑咐一句:

  “上了大學以后,咱們合作的路子就更廣闊了。”

  楚河看著大家歡天喜地的樣子,此刻卻涌出一股難得的別緒。

  因為她已經感覺到,如今,就是自己離開的好時候。

  她在這會兒無聲嘆了口氣。

  “我去打電話讓時歲豐回來。”

  孩子們倒是半點沒覺出來,只以為是要把這件事分享給叔叔,個個也都期待的不行。

  當初叔叔收養了顧平他們三個,寧城軍區里好多家屬背地里都說他傻。

  那會兒沒人給他介紹對象,多的是那群人在后頭嘀咕。

  時歲豐和楚河可能沒人當面說他們,但是顧平他們卻時常能聽到各種話。

  畢竟,誰也不會關注他們這幾個沉默的小孩子。

  也因此,在寧城好幾年,他們都不樂意跟那些叔叔嬸嬸有多熟悉。

  而等到楚河把大蛋大丫接過來,大家伙更是覺得他們失心瘋了——

  都還沒成家呢,家里已經5個孩子了!

  等到小軒每天再住在家里,這下子,大家不說他們是傻子了,只說他們鉆營的厲害,就想占鄭教授那些補貼的便宜……

  當然,說這些的只是一小部分人。這世界上有好有壞,大蛋他們自然也不會一概而論。

  只不過,這些過往他們都記在心里。如今一朝得志,心中也很是暢快,只想讓叔叔也趕緊感受一下這份喜悅,然后告訴所有不理解且看不起他們的人——

  叔叔不是白養他們的!

  時歲豐回來的很快,這邊電話一打,那邊他立刻開車回來了。

  營里也是對此事萬分激動,瞧瞧他們時隊,家里大人小孩7個,平時不顯山不露水的,如今一朝高考,竟全部都考上了和安大學!

  這樣的大事,再晚兩天估計都要上報紙了,這是多么大的驚喜與不可思議啊。

  臨走時,他的肩膀都被領導和戰友們拍爛了,都是說著要請客吃飯,沾沾這個喜氣的。

  這是好事,時歲豐自然不會拒絕。

  如今開著車風馳電掣,回到家時,陳長海甚至還沒來得及走呢。

  他下了車,身側一股寒風刮過天上,又冷不丁開始飄下了細細的雪花。

  這雪花如絲如絮,分外渺小,帶著些不甚刺骨的寒意,倒叫人覺得耳目一清。

  而他看著這茫茫天色,心頭的預感也越發強烈。

  見到他回來,孩子們個個都很激動。

  哪怕是自詡成熟的大蛋和顧平,此刻也迫不及待地將錄取通知書遞過去,好讓叔叔看到自己的努力,和他們這群孩子帶給他的榮耀。

  大蛋甚至想著:叔叔沒結婚又怎樣?

  那些笑話他的人,估計這會兒都該羨慕他有這么厲害的幾個孩子!

  欣喜,時歲豐心中當然是欣喜的。

  他當年讓幾個孩子過來,無非是想給大家一條活路——

  一條沒人壓榨的活路。

  對于未來,當真不敢有設想。

  可如今這群孩子,又豈止是有活路?

  和安大學的學生——他們的未來,光明坦途就在腳下。

  一時間,就連他這樣的人,此刻也忍不住紅了眼眶。

  “你們也都不容易。”

  這么多年來,大家誰也沒閑著,誰也沒白吃飯,所做出的努力,已經遠勝他付出的那些了。

  而在人群之外,楚河站在走廊上,伸手接過一片細碎的雪花。

  這雪花還未來得及融化,便又被寒風裹挾著,向遠方飄蕩而去。

  “小河。”

  哪怕有千言萬語,時歲豐卻在此刻啞了嗓子。

  他心里有種種猜測,萬般想法,但在如今,卻覺得那些都不重要了。

  而楚河則笑了笑:

  “這個時候,你應該去聽聽隔壁文娟的想法。牛嬸之前從她那里搜出來百十塊錢,如今陳建國那里撈了錢,扣了她的籍貫材料,恐怕不到過年就要將她趕走了。”

  不然留在家里太久,也實在膈應人啊!

  而沒了籍貫等各種材料,她哪怕考上大學,怎么拿通知書還是兩碼事呢!

  “按理說,這時候你該去跟她做個了斷的。”

  時歲豐卻看著她:

  “我有什么需要跟她做了斷的?”

  楚河笑了起來:

  “是啊,根本沒有。這樣很好。”

  她轉過身來,悄悄嘆息著:

  “我也沒想過,這一次我會陪在你身邊這么久。”

  時歲豐眼神牢牢看著她,專注無人能及。

  “可我卻并沒能長久的留在家中。”

  更多的時光,他都獻給了這一片河山。

  “那有什么關系?”

  “畢竟,我們還在同一片天空下。”

  “你看這雪花——”

  楚河伸出手,風聲漸漸變大,掌心的雪花也比之前要大出不少,風中的寒意也越來越重了。

  “1000年后的星際時代,很多星球,都根本沒有雪。”

  “時歲豐,謝謝你。”

  長庚,也謝謝你。

  無論如何,你對我的態度從未改變。

  雪下大了。

  時歲豐回過神來,陳長海正在院子門口大叫。

  “來來來,六個一起考上大學,這可是千古盛事!你們想要什么?大家都是合作伙伴,別客氣啊!”

  而他看著茫茫天空,紛亂的雪花隨著漸漸亮起的燈光夢幻起來。

  此時此刻,不知為何,心中竟隱約涌出一股不知來源何處的悵然——

  和無聲的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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