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看看自己像孩子一樣,給自己畫的縮小版“進士榜”,也覺得有些好笑。不錯,是兒女們有心了。自己的夢想,他們用這樣的方法來為他實現。
剛剛還懷疑長子是在揣度圣意、別有用心,現在看來,自己的意思都貼在柱子上,哪里還用得著揣度?這事女兒肯定參與了,她能有什么壞心眼?
他松了口氣,從案上那沓卷子的最底下,抽出“李怡”的卷子,決定看看他寫得如何。
如果說李萱兒笑臉為阿兄消除了父親的怒意,那么就是李溫寫的詩賦,為自己贏得了父親的欣喜。
圣上讀完一遍,不覺有些詫異,在他印象中,自己這個長子一直沒什么過人之處,只是為人平和,對父母妹妹重感情。現在看他的文章,竟然很有大家風范。
再讀一遍,他不禁對長子李溫刮目相看,這正是自己想要看到的東西。怪得鄭袛德要舉薦自己兒子,他還真有眼光,不錯不錯。
抬頭看了一眼腰背挺直,寵辱不驚的坐在位置上的兒子,圣上在“李怡”的姓名上,紅筆打了一個勾:這紅勾勾,配上這個自己用了三十五年的姓名,還真漂亮!
又看了吏部給他選出來的幾篇,想了想,最后將“李怡”那篇,點了甲榜第三名探花。
范侍郎已經清楚圣上的心意了,好意提醒道:“李怡這一篇,比前兩篇都寫得有深度,完全可以點頭名狀元,雖是皇子,圣上舉賢不避親才行啊。”
這馬屁拍得恰到好處,圣上心花怒放,笑著說:“探花郎已經不錯了,戒驕戒躁,還有進步空間。”
“哎呀,圣上高瞻遠矚,我等淺薄了。好,臣這就去讓這四位貢生留下來。”
簾子后的李萱兒,聽到四名當中,阿兄排第三,看來他不但中了進士,還點了前三甲。小手一拍,蹦蹦跳跳的找阿娘報喜去。
圣上對他們幾個隨便問了幾個治國問題,他反正就對“李怡”很滿意,還特意多點了他幾次名。這次,他是真的能把自己名字寫到進士榜上了。
這幾篇詩賦,交到大學士楊收手上,楊收也很意外,大皇子居然換了個名字參考。再一看,文章寫得著實不錯,他是個愛才之人,搖頭晃腦讀了兩遍。
這幾篇文,很快就被翰林院的人抄到外面去了。在客棧里等消息的貢生們,拿到那幾篇前四名的詩賦,立刻有人當場朗誦起來。
“天子門生就是不一般,這幾篇賦字字珠璣,我甘拜下風,從此回鄉種田,再不提科舉。”
“別啊!我都考五回了,今年我就住在長安,等進士科開考。”
“依我看,李怡這篇綜合起來最好,狀元的這篇,辭藻華麗,立意卻少了點新意,李怡做探花,真有點委屈。”
“對!我也覺得,通篇讀來,還是李怡這篇寫的最爽!”
“李怡是哪里人?或許我跟他是同鄉呢,以后可以多結交……”
楊收把這些話傳到圣上耳朵里,圣上更是樂不可支,就像大家說的是年輕時的自己:明明李溫才最像自己,表面溫和無害,骨子里卻有自己的堅持。
李萱兒到母親那里去報喜,晁美人也激動得不行。圣上不喜歡溫兒不要緊,關鍵是他沒有自我放棄,殿試金榜題名,這是對兒子最大的肯定。
晁美人正在聽萱兒嘰嘰喳喳的說,李溫大步從殿外走進來。看見妹妹也在,還沒請安,先把母親和妹妹擁在懷里。
他已經長大了,他的懷抱,可以保護他想保護的人。
再一看霜兒也站在旁邊,他笑著說:“霜兒也來。”霜兒過去抱著母親和姐姐的腰,眼淚都掉了下來。
松開手李溫才正式給母親行禮:“兒子回來了,給母親請安。”
“回來就好,在外面幾個月,人都瘦了……先前聽說你要在揚州多留一個月,還以為你貪戀春色,沒想到,你是留在那里考貢生。母親沒有白疼你。”晁美人不禁抹起淚來。
“這不是都值得了?”李溫笑道:“還多虧了萱兒。一會我還要出去參加進士宴,父親特意準我進來請安。昨晚回來的時候,已經入不了宮,沒有第一時間過來。”
李溫離開的時候,萱兒也跟著告辭出來。
她笑瞇瞇的說:“阿兄,進士宴你少吃點,我們還給你擺了接風宴,就在我的公主府。”
“還是你厲害啊,阿兄就幾個月不在京城,你就給自己掙了套大宅子。好!今晚好好聽你講,這些日子發生故事。”
李溫用手指刮了一下妹妹的鼻子:“剛好,今天馬車也該回來了,阿兄帶回來了好多禮物,你先挑,剩下來的再分給宮里其他人。”
“要是我都調走了呢?”
“那就讓他們,到京城的揚州特產鋪子里,買些吃的送人。”
李溫只要自己妹妹高興,別人就湊合湊合行了。
兄妹兩分手后,李萱兒也沒回承歡殿,直接就出了宮。今天是她的公主府第一次開門宴請,加上阿兄的回京又欽點了探花郎,這是三喜臨門。
“公主,我們什么時候才能出宮住啊?”白芷很少出宮,今天她是第一次去公主府,新鮮得很。
木藍打趣她道:“等你被嫁出去的時候,你就可以出宮了!”
“才不要,公主出嫁的時候,我就跟著出宮了。”白芷比她們年齡小,她才不想嫁人的事。只不過整天看木香、木藍跟著公主出宮放風箏、吃好吃的,羨慕得很。
“我現在有了自己的府邸,可以經常帶你們出來。別的地方不能隨便去,長安城還是自由自在的。”公主當然知道她們的心思。
哪一只向往自由的小鳥,愿意被關在皇宮那個牢籠里?
那天說要跟鄭顥去浙東,她已經想了個主意。
南五臺山上有皇家寺廟,前朝的太后、公主,也有在山上修行數月的先例,自己只要爭取到這個到皇寺修行的機會,誰又管得著,她這幾個月去了哪里呢?
萱兒正美滋滋的想著心事,沒想到馬車忽然猛地停下來,只聽車夫罵到:
“找死去跳河啊!你這突然沖出來,是想嚇死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