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時,從曲江池北端的白浪渡極目望去,遠處有幾艘官船,正從外池往內池駛來。
唯獨平靜的是龍首船。
鄭顥心急如焚,這個時候圣上必須撤離,看這樣的架勢,城門必然有他們的接應,曲江池在長安城東南角,離啟夏門不過隔著兩個坊。
好在水面的船進不來,曲江池底設防用的暗礁,頂上連著鐵索,只要兩頭拉緊固定,就是熟悉暗礁的中型船也無法進入。
張遠帶著他的人,連夜已經將兩根鐵索拉起固定,等船停下來的時候,他們悄悄入了水,鉆到船底去鑿洞:
那位郎君說了,鑿沉一條兵船,給一兩金子,他們還就怕船不來。
等了半天,直到開賽的鼓響了,才看見停在外池的船全都開了過來。若是他們一字排開,同時沖鐵鏈,雖然耗點時間,但也還是會沖開。
所以只有鑿沉它們,才能解水上之圍。
“兄長,咱們的十兩金子來了!”張遠的小兄弟數了數船,高興的叫到。
張遠站起來,將身上的褂子一脫,對旁邊的阿硯笑道:“小郎君,下面交給我,上面可就交給你了!”
阿硯點頭道:“放心,燒不死他就淹死他!”
他們五十來個人,埋伏在岸上,等船停下來,就開始放燃燒的火箭。他自己更是帶著幾個人,直接劃著張遠家的那艘防箭小船,準備沖到中間去放箭。
水面的缺口堵住了,城門出了內奸,就算是李長風也防不勝防。
鄭顥趁著報告緊急軍情的機會上了船,讓圣上趕緊退回大明宮,調兵守城。可這時,圣上才發現,內樞密使王歸長、神策軍中尉王茂長都不見了。
“快,快回岸上!”圣上慌忙下令道。
宦官馬公儒急急忙忙去傳令,到了艙門卻進不去。
鄭顥稟報完之后,看見李溫就問:“公主呢?她怎么沒和你在一起?”
“我看見她往船艙走了,過去找找!”
鄭顥攔住他:“你留下保護圣上,我去找她。”
正說著。龍首船旁邊的小船上傳來了廝殺聲。小船也有他們的人!太出乎意料了,武陽嗣王什么時候培養起來的勢力?
兩人對視了一眼,分頭行動。
鄭顥來到艙門前的時候,馬公儒還在拍門,明顯門被里面的船工插住了。這是個兩人擦身還需側身的小門,里邊若是用大門閂插住,很難從外面撞開。
“公主!你在里面嗎?”萱兒,你可千萬不能有事。
鄭顥心急如焚,四下看看,也沒有能撞門的東西。
里面的李萱兒和李澄都聽到了,李澄怪笑道:
“妹妹,你父親就要完了!外面十萬人馬就要進城,城里的神策軍也是我們的人,你們就靠五千羽林衛,兩萬金吾軍,只能死在曲江池上。”
“胡說!我現在就可以殺了......”
話音未落,李萱兒軟軟的倒在地上。
原來,是船工頭目見有人撞門,趕緊帶人過來查看情況,這才發現船艙里還有兩個人。不過從李澄的話里,他已經聽出那個內侍是自己人,便拿起抬酒桶用的竹棍,一棍朝李萱兒的頭上打去。
“這位是......”
“我是二公爺李澄,我長兄出事了,武陽嗣王派我來接替他。”李澄這才想起,他們才是本該來放火的人。
只不過鑿了半天,船板并沒有像他們預計的那樣鑿開,所以還沒到放火的時候。
“不用鑿了,那些水鬼臨陣脫逃,底下根本沒鑿開,照這個速度來不及。”李澄連忙說:“我們趕緊找到那兩桶油,放了火跳船,我們就算成功了。”
那船工頭目點點頭:“好!都聽二公爺安排。”
十幾個船工停了手,都過來找那兩桶酒。一桶已經找到了,船工們用斧子一劈,下層的油汩汩的往外流。
第二桶被他們推到在地,滾到外面,照樣劈開,半個船艙的地面上都是他油。
“外面有人,我們怎么出去?”李澄有些擔心的問。
那船工頭目笑道:“搖漿那么多人,沒有氣窗的嗎?公爺放心,只管跟著我們,保管叫你逃得出去。”
李澄看看躺在地上的李萱兒,摸摸自己脖子上被她劃了一道的傷口,冷哼道:“小女子也配玩刀?”
他撿起萱兒掉在地上的那把匕首看看,別在自己的腰帶上,跟著船工走了出去。
走在最后的船工吹燃火折子,使勁一扔,原來堆在墻角的那個油桶,“轟”的燒了起來。
李萱兒最早恢復的是聽覺,只是渾身無力,連眼睛都睜不開。
她聽到火在燃燒的聲音,聽到鄭顥呼喚她的聲音。她想張嘴答應,可卻無能為力。
“萱兒!萱兒!你醒醒!”
鄭顥拆了一根桅桿,幾個人使勁撞擊,才把門撞開,門縫已經冒出煙的門一倒,火舌立刻從里面撲了出來。
“船艙起火啦!”馬公儒慌慌張張的跑去稟報圣上。
鄭顥深吸一口氣,毫不猶豫的沖了進去,艙門附近空空的,燃燒的是流在地板的油......油?酒桶?鄭顥朝存放東西的儲物艙跑去。
這邊的空間小,火勢更大了,鄭顥很快在濃煙中看到了躺在地上的萱兒。
“萱兒!”
他驚得魂都飛了,趕緊摸摸她的鼻子,還有呼吸。他趕緊拍她的臉:“快醒醒,萱兒!”
“快走船工......氣窗......”
她剛才聽到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心里已經清醒了,只是頭暈,一直睜不開眼睛。
鄭顥聽見她的聲音,簡直如同,欣喜的將她抱起來,朝船艙的另一頭跑去。這邊火勢還未蔓延過來,只是也已經滿是煙霧。
他從開著的氣窗里往外看,又猶豫了起來:
跳出去就是湖水,萱兒這個狀態,迷迷糊糊的不會閉氣,下水有可能就被嗆到了。
“怎么了?出不去?”
被他抱在懷里的萱兒,因為靠近氣窗,空氣好了很多,她也清醒了。鄭顥低下頭來,貼近她的臉,輕聲道:
“你這個小傻瓜,我們這么多男人,用得著你來拼命嗎?”
萱兒看著他柔軟得要滴水的眼睛,突然很想吻吻它,她有些尷尬的收回目光:
“我想找到李澄,事實也正是他進來放火。我只是沒想到,底下的船工都是他們的人。城外十萬軍隊,還有,岸上也有他們的人......”
“我們頂不了多久,再滯留下去,全都會死在這里。必須撤回大明宮去。”他再次看看下面的湖水,認真說到:
“你相信我嗎?下面是湖,跳下去就直接入水。入水時你能閉氣,我就能把你帶回岸上。”
“我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