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時候將人換了的?”謝于歸好奇。
韓恕剛開始還佯裝不知她說什么,后被她眼神催促著,才神色有些不自然道:“順于坊那天。”
季三通將人帶回去之后,他就猜到洪云是胡辛的人。
謝于歸借著謝家姑娘的殼子行事,身邊就只有謝家幾個丫頭。
洪云的功夫不算頂尖,可卻精通好些別的事情,且又熟悉京城各處,再加上胡辛護著謝于歸的表現,這洪云像極了是胡辛的手筆。
所以那天季三通把洪云抓回去后就沒放出來,韓恕直接讓隱衛替了她跟在謝于歸身旁。
謝于歸挑眉,想起那天洪云失蹤了將近一整天,回來之后就受了傷,嗓音暗啞不說,接下來好幾天都借著養傷的借口未曾太過靠近她。
那隱衛是怕她熟悉洪云看出破綻,所以借著養傷期間潛移默化洪云在她腦海之中的印象,反正洪云到她身邊的時間也不長,彼此也算不上熟悉。
前前后后好幾天時間,足以讓她替代了洪云。
謝于歸問道:“那洪云呢?”
“在府里地牢關著。”韓恕格外老實。
“那胡辛也是你故意調去北地賑災的?”
韓恕低咳了聲。
謝于歸橫了他一眼,她就說哪有這么巧的事情,先前好幾次都能撞上韓恕,而且胡辛一去北地就是幾個月,年節借著祭拜的借口趕回來,幾天就又回去。
感情是有人從中作梗。
“你回去把洪云放了,讓她回胡辛身邊吧,胡辛也別留在北地了。”
“等胡辛回來之后我會親自跟她說我們的事情,還有我身邊跟著的影衛,你也不用讓她再扮演洪云,讓她直接留在我身邊就行。”
“有影衛幫你看著,我不會走的。”
韓恕看著謝于歸的眼睛,見她提起影衛時沒有動怒,臉上依舊笑盈盈的,他原本提著的心放了下來,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臉頰,“我只是怕你再走了,我找不到你。”
謝于歸眼底浸著笑:“我說了不走就不會再走,除非你哪一日不想再見我。”
韓恕神色微沉:“不會有那么一天的。”
他不會放手。
有了謝于歸的保證,他原本有些不安的心才安定了下來,看了眼謝家門前朝著這邊看來的下人,他耳尖染了些紅色,低聲道:“那我先回去了。”
謝于歸對著他道:“回去后好好聽汪太醫的,按時吃藥,好好養傷,我等你來娶我。”
韓恕嘴角翹起,那雙常年淡漠清冷的黑眸里乍然蕩開了波光,粼粼細浪里全都是笑意。
“好。”
等我來娶你。
謝于歸送走了韓恕回頭時候,就見余氏目不轉睛的看著她,幾個丫環也是在旁偷笑。
她原本還不覺得有什么,可真被人這么盯著時,臉頰上也是忍不住泛出一抹嫣紅。
“我原本還擔心你嫁給厲王之后會委屈,可如今看來倒是不用擔心了。”
韓恕待謝于歸的深情幾乎都寫在了臉上,那雙眼睛里好像只瞧得見自家小姑子,兩人相處的時候跟她所想的那般男強女弱完全不同,反而像是韓恕處處順著謝于歸。
那股子拍拍腦袋就能直搖尾巴的欣喜,簡直和傳言中殺伐果斷的厲王南轅北轍。
要不是親眼所見,誰跟她說厲王也有這般溫和謙順的模樣,她都能啐他一臉!
謝于歸臉上有些發燙,輕咳了聲:“嫂嫂!”
余氏忍不住的笑,見她紅著臉嬌嗔才說道:“好了不笑話你了,見你跟厲王這樣我也能安心一些。”她看了眼厲王已經走遠,這才拉著謝于歸道,
“咱們趕緊進去吧,陛下遇襲這事早就傳回京城了,先前動靜這么大,你大哥他們還不知道擔心成什么樣子。”
謝于歸扶著余氏進去時,正巧見到聽聞她們回來領著人匆匆出來的謝二夫人。
見她們兩人都是安然無事,謝二夫人才紅著眼睛直道阿彌陀佛,而后面跟來的謝柏宗看著全須全尾回來的女兒和兒媳也是松了口氣。
余氏懷著身孕,又操心著厲王的事情,一路顛簸到家整個人都疲乏至極。
謝家幾人與她說了幾句話安撫了一番,就讓謝景州趕緊扶著人回去歇著,而謝于歸則是留了下來,與之同時留下來的還有謝太傅,謝柏宗夫婦,以及謝家老大謝柏慶。
謝柏慶身為謝家長子,比之謝柏宗要大上數歲,容貌更顯嚴肅。
他開口先是關心了一下謝于歸身上傷勢,得知她已經無礙后,這才問起了皇陵的事情:“那天皇陵到底怎么回事,陛下怎么會讓你跟他同行?”
謝于歸溫聲道:“我其實也覺得意外,我跟嫂嫂在大佛寺禮佛時偶遇了前去見言誨大師的陛下和厲王,又恰逢長公主忌日。”
“陛下說這幾年都未曾好好替長公主祭祀,而我跟長公主也算舊識,就讓我跟著他們一起去皇陵祭拜長公主,只是沒想到后來遇到了刺客。”
“那些刺客當真是駱家的人?”謝太傅沉聲道。
謝于歸點點頭:“的確是駱家的人,領頭的是駱章的侄子,不知道怎么從之前的事情里逃出來的。”
“還能怎樣,不過就是朝里有人嫌日子太安生了!”謝柏慶面色冷厲。
謝柏宗聞言也是伸手一拍桌子,“他們好大的膽子,明知道駱家謀逆,居然還敢從中做鬼放了駱家余孽。”他抬眼看著謝太傅,“父親,恐怕是刑部那邊出了岔子。”
謝太傅卻是微沉著眼:“不僅是刑部,處決駱家之時插手的人眾多,光只是刑部的人不可能瞞得過所有人。”滿門抄斬可不是開玩笑的。
從上往下數,凡是駱家族譜之中跟駱章一脈有關之人一個都逃不掉,可如今那駱家余孽不僅逃過了,還一直留在京城,甚至有能力買通了皇陵那邊的人混進駐軍之中,神不知鬼不覺的行刺昭帝,這可不是單憑一兩個人就能做到的。
謝太傅捻著手指神色沉凝:“陛下對此事怎么說的?”
謝于歸道:“具體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陛下讓人鎖拿了尤舂和韋郎原,也下旨讓人徹查刑部。”
“那些刺客當日是混在駐軍之中去到皇陵的,除了被正法的那些以外,事后還抓住了幾個活口,陛下的人好像從他們嘴里知道了一些東西,所以才急著趕回宮中。”
謝太傅聞言神色一松:“有活口就好。”
要真是死無對證,有些事情難以查的清楚。
謝家幾個男人關心朝政大事,而謝二夫人則更是關心謝于歸,她上前拉著謝于歸說道:“你說說你也是好大的膽子,遇到這種事情也不知道保命,居然還豁出命去救人,你說你要是有個好歹怎么辦?”
昭帝對外說的都是,他跟厲王當時身受重傷,是謝于歸帶著丫環救了他們的命。
消息傳回京城,再四處渲染了兩日,就變成了是昭帝和厲王與刺客拼斗垂危,是謝于歸拼命才救下兩人。
謝于歸也知道謝二夫人被嚇著了,撒嬌道:“我也想跑啊,可是當時那么多人看見我跟陛下他們一起進的皇陵,要是陛下和厲王都死在刺客手里,唯獨我活下來了,到時候外面的人該怎么想我?”
謝柏慶在旁道:“嬿嬿說的沒錯。”
他雖然也擔心侄女安危,卻知道她當時的選擇是對的,要是謝于歸真的跑了,昭帝和厲王紛紛出事,那她就算在皇陵活命回到京城也未必能活下來。
那種情況下昭帝二人都死了,唯獨她活下來。
說好聽點是她命大,不好聽的,指不定還懷疑她跟刺客是一伙的,到時整個謝家也別想安生。
“也好在嬿嬿救了陛下他們,否則大晉好不容易才得來的安穩又得毀于一旦。”
謝家歷經三朝,從最初的大晉到后來的慶朝,再到李氏奪回皇權,沒有人比他們更清楚那二十年里天下有多混亂。
朝政昏聵,君王暴戾,各地諸侯奪權戰事不斷。
那時候冬暖而兒號寒,年豐而妻啼饑,載米數千卻無糧可食,民不聊生之下,遍野哀鴻。
任誰都不想再回到那般朝不保夕、混亂不堪的時候。
謝柏慶朝著父親說道:“我院原還想著陛下突然冊封嬿嬿,又以永安為封號對于嬿嬿來說有些過重了,可如今想來陛下大抵也如咱們一樣,盼著大晉長盛久安,所以才會在嬿嬿救他之后賜嬿嬿公主位。”
謝太傅沉吟:“這賞賜太大了……”
謝柏宗卻是坦然:“有什么太大的,不過是一個公主封號,既無封地也無實權,頂多就是讓嬿嬿在京中風光一些。”
“我倒是覺得陛下這賞賜剛剛好,既能彰顯他對嬿嬿救他之事的看重,也算是以此事告誡那些心懷異心之人,謀逆者罪不可赦,忠心者加官進爵。”
“有嬿嬿這個例子在,往后怕是忠于他的人會越發的多。”畢竟誰不想自家有朝一日也出個公主侯爵?
謝太傅被二兒子這論調說的一時無言以對,雖然覺得有那么兩分強詞奪理,可仔細想想好像又沒什么不對的。
謝于歸這公主封號瞧著是挺厲害的,可實際上也就只是個尊位,無權無封地。
謝太傅心中微微放松下來,卻還是提醒道:“話是這么說,只是眼下朝中帶封號的公主除了已經薨逝的榮盛長公主外,也就嬿嬿這么一個。”
“往后你行事要更謹慎一些,還有你們也是,切勿因嬿嬿得封便在外張揚,約束府里幾個小的不許拿此事與人議論得意,免得招來禍事。”
在場幾人也都是知曉輕重,點頭答應下來。
正事說完,幾人就都放松了下來,謝二夫人掛心謝于歸一路奔波,也惦記著兒媳婦有孕在身卻受驚嚇,連忙去了廚房那邊讓人準備些八寶羹湯。
謝太傅三人跟謝于歸閑聊幾句,謝太傅就問道:“陛下和厲王的傷勢如何了?”
“陛下還好,大多是皮外傷,厲王的傷要重些,從皇陵下來就高熱昏迷了許久,不過好在太醫說沒傷到要害,養上些日子就不礙事了。”
“那就好。”
謝太傅松了口氣,無論是昭帝還是厲王,他都不希望他們出事。
“對了祖父,有件事情我想與您說一聲。”謝于歸突然道。
謝太傅手中捧著茶杯疑惑:“什么事?”
謝于歸說道:“厲王過兩天大概會來咱們府上一趟。”
謝太傅笑道:“來就來吧,有什么?”
他這府上以前厲王和昭帝都沒少來過,后來雖然來的少了,可打從上次韓恕來探望他之后就偶爾會過來一次,他也沒覺得有什么奇怪。
謝于歸輕咳了聲:“他來提親。”
噗——
謝太傅一口茶水卡在嗓子眼里,而謝柏宗更干脆,直接一口茶就噴了出來,嗆的鼻子臉上到處都是。
謝柏慶就坐在他身旁,沒來得及躲開,被他噴了個正著后滿腦袋的茶水上還掛著一根茶葉子,瞪眼就想教訓謝柏宗,可謝柏宗已經從原地蹦了起來,一邊咳嗽一邊漲紅了臉道,
“提親,提什么親?給誰提?!”
謝于歸低聲道:“給我。”
“咳咳咳咳——”
謝柏宗頓時一陣驚天動地的咳,連謝柏慶拿著袖子擦臉的動作也是僵住。
謝于歸連忙上前扶著自家老爹替他順氣,生怕他被嗆暈了過去:“您別激動,有話慢慢說……”
謝柏宗臉上通紅,好不容易才壓了下來,嗓子刺拉拉的疼,說話都泛啞:“你說厲王要來咱們府上給你提親?”
謝于歸嗯了聲,謝柏宗差點氣暈過去。
那兔崽子王八蛋,他就說他怎么這么多年不跟謝家往來,逢年過節送個禮連面兒都不露,前段時間卻那么殷勤。
不僅壓著京兆府衙強行替謝于歸辦了義絕的事情,后來顧家的事暗中給了他不少方便,連見著他時都是笑臉相迎。
感情他居然惦記自家水靈靈的大白菜?!
謝太傅比之謝柏宗也好不到哪兒去,他深吸口氣才看著謝于歸道:“你和厲王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