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難理解嗎,一個閱盡千帆的女人,一位世家大族涉世未深的公子,你覺得我母親尚且天真,還是我父親已能深思熟慮?”
明西洛覺得、或許、可能還是自己想的太少……但如今聽說了,仍然覺得不可思議,對當年的芬夫人來說,項五公子難道不是昏暗生活里唯一的光芒,就算不是,也是將她拉出泥沼的希望,何況,是那樣一位少年最赤誠的心。
明西洛突然又覺得自己可笑,真誠的心?有時候才最可笑。
項心慈歪著頭疑惑的看眼明西洛:“你怎么這種表情?”這難道不是應該的嗎?
明西洛讓她吃餃子:“所有人聽了都是我這種表情,在你父親和母親的傳說里,誰人不覺得芬夫人幸運之至。”所生的女兒被父親不惜一切代價認祖歸宗,等于從賤籍一躍成為世家嫡女,何等榮光。
“幸運的差點搭上她自己的命?”
死有何懼!明西洛不認為不值!
項心慈不知道怎么形容,大概就是:“我母親不算被迫從業,她小時候起就在這種行業里成長,比較安分,不與命運象征,而且兢兢業業做的十分出彩,這樣悠閑的行業生存下,或許我母親已經決定買下一個院子,自己獨立門戶準備養老了呢卻莫名被一個男孩子纏上,這個男孩子還沒有老辣的心思,空有一腔夢幻的生死相依就要與人談婚論嫁?”
明西洛覺得?“吃飯吧。”
“吃飯。”
午后才露出幾許陽光,房屋上的積雪融化滴落在鋪滿青石路的地面上。
長安得到消息,垂著頭推開書房的門進去:“皇上,夫人出去了。”
明西洛聞言,放下筆看向窗外,這個時間應該去見芬夫人了,雖然她用飯的時候表現的不在意,但,走的這樣早,還是擔心芬夫人擔心她了。
昌興街上,帝安掀開車簾,小小的人像一縷嬌嫩的春色從簾后冒出頭,新鮮了整個街道的冬景。
阿千立即跳下馬車,背脊如平板一樣支撐在外。
林無競伸出手。
帝安轉頭笑盈盈的看眼母親,方如一只破繭的蝴蝶,踩著阿千的背跳下馬車,撲向繁華的街道。
阿千一躍從地上起來,像靈敏的小豹子追著公主而去。
林無競再次抬起手臂。
項心慈扶著他,帷帽的絲紗落在他手臂上,嗔怪看著跑遠的身影,踩著車階一步步下來:“都玩野了。”
“殿下活潑可人。”
街上有眼色的人紛紛避開了從華貴馬車上下來的貴人,更惶恐這位貴女身后還站著四位帶刀的侍衛,對于安分做生意、老實買年貨的平民來說,距離這樣的貴人們越遠越好。
帝安背后跟著一串伺候的人跑遠了。
項心慈寵溺失笑,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她高興就好。
林無競低聲道:“老夫人在旁邊的街道上賣干果。”又不動聲色的移開腳步。
項心慈慢慢的往前走著,街上濃密的買貨人朝自發為王孫貴族留出足夠的空間:“我爹呢?”
林無競看夫人一眼,疑惑:“老爺在屬衙。”
項心慈也是隨口問問,畢竟在所有人眼里她生母已經死了,如今那個人,不過是臨近年節眾多想將山貨買個好價錢而進城的外鄉人。
芬娘沒料到能這么快見到她,黝黑褶皺的手掌忍不住停住了抓干菇的舉動,連客人說了什么都沒有聽見 可又覺得自己可笑,自己進城,她怎么會不知道。
芬娘深知自己不該來,尤其在她知道自己存在后更不應該來,她什么地位,能為她分擔什么憂愁,更何況她連養育都不曾養育的孩子,和她甚至連母女的情分都沒有。
但那孩子出現在狹窄街頭的一刻,即便帶著帷帽,即便她還沒有走近,她也知道是她。
芬娘瞬間看迷了眼,為她望塵莫及的榮光,為項承花在女兒身上的心思,當真是自己想都不敢想的世家貴女。
芬娘急忙用手擦擦不太能看出來的眼淚,給客人多抓了一把花生:“大過年的圖個喜慶。”
買山菇的老婦人立即眉開眼笑:“謝謝大妹子了。”
項心慈一行走的不快。
秦姑姑經常停下買些東西。
項心慈和林無競站在一起說著話,有時候等,有時候不等的走著。
帝安也帶著人歡歡喜喜的跑到了這條街上。
嘈雜、擁擠的街頭硬生生為兩位身后有帶刀侍衛的貴人讓出行走的空間,寧愿互相推擠著也唯恐惹了麻煩。
芬娘一時間想哭又想笑的努力眨眨已見昏花的老眼,這樣子……很好,至少比她活的好,看來……是自己擔心的多余了。
芬娘收拾收拾東西,已經準備走了。
秦姑姑站在了她面前:“大娘,山菇怎么賣?”
芬娘抬頭。
兩人相見。
曾經驚艷了整個梁都城的盛世容顏已經枯萎,曾經那個被搭救時面黃肌肉的女子如今富貴加身容貌依舊。
秦姑姑眼里已經溢出眼淚。
芬娘鎮定的多:“你要的話,都送給你。”因為幾步外的人已經站住,她停了下來,那么……她今天出現在這里,是因為知道她在這里,專門過來的?
她說過不再來梁都城,還是失言了,她會不會不高興,畢竟……誰愿意讓人知道她那樣的娘還活著,說出去到底難堪。
秦姑姑蹲下身,克制著眼底的情緒,仿佛認真的在翻看鋪在一塊黑布上的山菇:“怎么能……送……總要有個價……”
項心慈神色最鎮定,似乎沒有看向她,伸手扣住被林無競‘逮’過來的帝安:“還亂跑,不知道這里人多,萬一擠散了怎么辦。”
“娘,今天好多賣東西的人啊?”
芬娘下意識抬頭看向叫自己女兒娘的小姑娘,一張粉雕玉琢到讓人望而生愧的小臉,她幾乎下意識低下頭,擔心沖撞了皇家的威嚴,可……她女兒的親生子死了,她怎么受得了那種打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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