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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1一更

  宣德殿內,一盞燭火孤零零的亮著,偌大的宮殿里一個伺候的宮人也沒有。

  就連那盞仿佛風一吹就散的燭火,也尚且不及雅棠宮偏殿的侍女宮燈儀態妖嬈,但又有誰能說這里的燈光比宮燈要弱。

  明西洛下意識握了下拳,依舊維持著回來后的姿勢一動不動的坐在窗前看著放在桌子上的手。

  他無法相信他會對項心慈下手,且如此不留余地!

  明西洛神情冷肅的將握起的拳松開,他承認當時他恨她不假,但他更確定更多的是怨恨自己一再上前落得這樣的下場,他想發泄的怨氣絕對不是讓她死就能了解,最憤怒的時候也無非是要看著她求饒,讓她求而不得、失去所有,而不是要她命!

  她的命怎么能解他的怨。但在她床邊時,他僅僅一個晃神,手仿佛不受控制般要殺了她,不計后果、深入骨髓,她不死便不休的恨意肅殺。

  明西洛皺眉,他心底深處想殺了她?

  明西洛將手放在桌子上,重新看向窗外,神色更冷了幾分他十分確定沒有……因為沒有立場,所以無力感更勝想她死的心,那一刻的恨,暢快卻沒有依據。

  而且,他就是想至項心慈與死地也不會……那么做,簡直……

  但明西洛又不能否認那種感覺好像屬于他,這也最令他不解,不該屬于他卻屬于他……很矛盾不是嗎?

  到現在明西洛都不敢相信他有一瞬想親手殺了項心慈,如此偏激且不留余地,可他偏偏做了。

  如今明西洛連解釋的心都沒有,心慈認為是他本意便是他本意吧,何須再糾纏下去,讓自己更狼狽不堪。

  長安端著膳食躬身站在門外,神色焦慮,皇上已經一天沒吃東西了,剛剛從雅棠宮回來虛弱成那樣,也不讓請太醫,這怎么行。

  長安看眼快涼的飯菜,咬咬牙,拍拍門,小心呼喚:“皇上……”

  宣德殿內靜悄悄的。

  “皇上……”

  殿內唯一的燭火隨著窗外的風,恍惚了一下,又緩緩平靜。

  “皇上……”

  明西洛疲憊的撐住額頭:“進來。”聲音低啞,疲憊無力。

  長安如蒙大赦:“是。”

  宣德殿內點起了安神香。

  長安原封不動的收走了為皇上準備的夜食,看著皇上在燭燈下批閱折子的身影,臨出去前,又往香爐里加了幾片安神片。

  燭火靜靜的燃燒,朱筆平穩的落在紙葉上,勢走乾坤安定因果,映照在窗上的身影單薄安寧。

  明西洛揉揉眉心,喝了口茶。

  月色漸漸暗淡,明西洛朦朧中似乎又看了熟悉的夢境,她一身朱紅嫁衣信步走在他身側,年少絕麗、明艷動人。

  明西洛仿佛被抽離的房梁上的旁觀客,目視這不止一次看過的場景,亦看清了她院中對這場謀長婚禮的不耐煩。

  而里面‘扮演’他的人,不管第幾次都能輕易讓人看穿他的傾慕和欣喜。

  明西洛冷冰冰的看著,以前尚會評價一二,今天卻了無興趣,有什么可看,他們兩人連曇花一見的幸福都沒有。

  一身紅衣的女子將高高在上刻在了骨子里,正眼看‘男子’的次數都不多,至于以后明家里的人,恐怕這位七小姐根本不認識。

  這場婚姻根本不是結兩人之好,自始至終只是女子到了成婚年齡,該有一場婚事而已。

  明西洛甚至懶得看,場景不斷轉圜,也不能動搖他分毫,這里的一切尚且不足夜色、天明的景色吸引人。

  畫面中吵鬧越來越密集,明西洛仰頭看著天,對此毫無興趣。

  男人的無奈和退讓司空見慣,女人的步步緊逼……

  明西洛突然覺得,應該不算步步緊逼,高高在上的項家七小姐只不過是過著她習慣的生活,享受著屬于她的一切,不想不為任何人改變而已。

  而男子娶了女子后,便由令國公府私下運作,年底便官升一級,曾經的恩師和岳父更是在女子懷孕后,難得酒后失態的說起,為他鋪就的康莊大道。

  一直仰頭看天的明西洛猛然覺得,如果不是男子太執著要一個縹緲的回應,這應該是一場再完美不過的婚事。

  一位不多事且實力雄厚的妻子,一位急需舞臺一展才華的年輕人,難道不是天造地設各取所需。

  所以,那個男子為什么要強人所難,拿著得到的權勢地位、難得的契機,一展宏圖,醉臥美人膝不好嘛,何必讓大家都難堪。

  仰頭看天的明西洛無意識的閉上眼,肯定著自己的客觀評說。

  突然明西洛覺得天空一黑。

  他緩緩真開眼,一道與他一模一樣的身影出現在眼前,但又有不同,他年歲更長,周身的氣勢壓的下面的景色幾乎扭曲不再變換。

  明西洛正色幾分,收起一直的漫不經心。

  ‘明西洛’一身飄逸廣袖玄衫,腰間懸著龍紋玉佩,靜靜的與他同時漂浮在宮中,眼中透露著對此人如父對子發泄不出的怨恨,聲音更如幽淵的惡鬼:“你剛才想什么。”一字一句。

  明西洛聲音比他更慢,這種夢境,一次次重復,意義何在,明西洛聲音極盡嘲諷:“我想的不對。”

  ‘明西洛’瞬間憤怒不已,蒸騰的黑淵頃刻間席卷整個夢境,他仿佛被人冒犯,剎那間壓碎了所有色彩,猙獰的向明西洛撲去,猩紅的眼里留下兩行血淚,面目猙獰又可悲:“你滾!”

  明西洛乍然清醒,手里的朱筆不其然掉落,暈染出一道刺目的痕跡,燭火搖曳了一瞬又恢復平靜,窗外已經泛起一抹亮色。

  明西洛才發現自己剛剛睡著了,還做了一個不算有新意卻也因為心底的‘魔障’又有所不同的夢。

  明西洛將朱筆放回原位,揉揉眉心,有些可笑,夢里的人比他能想像的更可笑不是嗎。

  明西洛卻沒有笑,靠在椅背上看著昏暗的龍鳳宮梁,夢中人的影像一點點在他腦海重聚,那張本意氣風發、攜勢而來的身姿,最終定格在那樣的恐怖、不甘里,看著讓人心底發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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