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云四合,暮色凄迷。
從后山順著蜿蜒的小路往木屋的反方向跑,要經過一條河。
河邊有一柄釣魚竿,有個小魚簍,但沒看到釣魚的人。
白雪對路邊的魚簍甚是感興趣,湊過去嗅來嗅去。長歌也探頭過去細瞧,魚簍里空空如也。那垂釣者上哪了呢?
旁邊林子里傳來聲響,有人在咳嗽,咳的還挺兇狠,聽氣息和嗓門是個男人。
長歌循聲跑過去,見不遠處有一男子,正站起身正猛灌水,他腳下生了小堆火,火堆旁還棄了一只吃剩下的魚。
那男子長臉深目,瘦骨棱棱,一身玄青色衣裳,腰間系著雙魚忍冬紋蹀躞帶,腳下踏著玄青色繡云紋氈皮靴,三十余歲的年紀。
“你怎么了?”長歌上前詢問。
男子用余光掃了眼長歌,背過身去繼續咳,肩膀劇烈聳動,還不時往嘴里大口大口的灌水,直到他水壺見了底,他俯下身繼續咳嗽,還不住拿拳頭捶自己胸口。
長歌聽男子啊的一聲痛苦長嘯,忙繞到他面前,看他表情十分扭曲,又是眼淚又是鼻涕又是口水的,說不出來的痛苦。
長歌瞅了瞅地上那條黑黢黢的魚:“你是被魚刺卡到了嗎?”
男子重重的點頭,又趴到樹上繼續咳嗽。
長歌犯愁了,這年代又沒有鑷子,自己也不是大夫,能怎么辦呀,看他又很痛苦的樣子。
“你帶醋了嗎?”長歌給他拍了拍后背問道。
他搖頭。
長歌:“橙皮呢?你身上有橘子或者橙子嗎?可以剝取橙皮,撕成窄條,含著慢慢咽下。”
他還是搖頭。
長歌:“你別急別急……我再想想哈。”
通魚刺的方法有醫生、醋、維生素C、橙皮還有……她腦中靈光一閃,迅速將包袱放下來,打開包袱翻找起來,找到了一個小紙包。她拿起自己的水壺塞到男子手中,又將紙包遞到男子眼前:“這是橄欖,你吃這個,把果肉嚼碎了,把核吐出來,用水送服。試試看。”
男子淚眼花花接過紙包,拿起果子塞進嘴里猛嚼起來。
喉嚨卡魚骨,橄欖可以疏。這還是那位跳樓的奇女子伊娜教的。有次長歌在宿舍點了魚湯麻辣燙外賣,有一根魚刺潛伏在海帶中,被她吞下了,當時她就被卡的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感覺自己要嗝屁了。還是伊娜拿了橄欖給她吃下,魚刺居然神奇的下去了。
伊娜告訴長歌這個偏方來源于名醫錄的記載。吳江有一富人,食鱖魚被鯁,橫在胸中,不上不下,痛聲動鄰里,半月幾乎死。偶遇魚人張九,令人取橄欖與食。但當時不是橄欖當季,無此果,之后找到橄欖核研末,急流水服,骨遂下而愈。
反正科不科學的,死馬當成活馬醫了。
一盞茶時間過去了,這男子咳嗽聲漸小。
“是起效?魚刺下去了?”長歌問。
男子不答,偶爾還是有一兩聲咳嗽,他靠著樹干,又仰頭喝了一口水。
長歌從懷里掏出一塊方方正正的灰布遞給他:“你拿這個擦擦臉吧。”
男子低頭看了眼她手中的灰布,也不拒絕,也不伸手接。
長歌手停在半空,也不好縮回來,面有訕色:“這個帕子不臟,是我拿舊衣服做的,只是不好看而已。你你……你擦擦臉吧。”
男子不再咳嗽了,看來橄欖通魚刺還是有效的,好在這蜜餞橄欖只是拿糖腌了再曬干制成的,橄欖的藥性還是有的。
男子冷冷道:“不用。”抬手用衣袖擦了一把臉。
長歌正欲收回手,一陣風過,手中帕子不見了,她四下張望,咦,去哪兒了?
再一抬頭,見那條灰布手帕穩穩攥在男子的手中,他正拿著手帕擦自己衣袖上的眼淚鼻涕。
“咦——你不是說不要嗎?”長歌嫌棄說道。
男子擦完了衣袖,手輕輕一甩,手帕往長歌臉蓋過來,她臉一偏,手帕擦面而過。
“你有沒有搞錯啊,我幫了你,還拿手帕給你擦臉,你用臟了扔了也行呀,就算要還我也要先洗干凈吧。這么直接的甩我臉上,這上邊還有你的眼淚和鼻涕呢,臟不臟啊!”長歌氣急敗壞的瘋狂的揉搓起臉來。
男人也回話。
把臉蛋揉搓得滾燙后,她蹲下身收拾了包袱背上來,叫上白雪,大跨步的就河邊小路去。莫名其妙的男人。
走了有十來分鐘,突然躍出一路府兵,攔住了她去路,白雪也被這些突然躥出的黑影,嚇得夾著尾巴就往回跑。
其中有一人獰笑道:“果然漫山遍野的去尋你,還不如守在這下山的必經之道。公主殿下,跑不掉了吧,跑不掉了就乖乖束手就擒,小的們都是粗魯之人,別傷了金尊玉貴的您。”
長歌轉身要跑,結果退路也被人擋住了,十來個人把她圍在圈里,一步一步靠近。
“力哥,咱們是就地正法,還是帶她回去?”小兵問。
“蠢貨,大人說了,帶活的回去只有一千兩白銀,咱們兄弟幾個能分幾個錢?大人又說了,帶回去是死的,千兩賞銀是拿不到了,因為皇上要活的。但是能拿到五千兩白銀,因為有貴人出價五千兩買她的命。”為首統領笑道,目光貪婪狠戾。
“既然是要死的……不如……力哥你看,這公主細皮嫩肉的,雖然瘦了些,但長得跟仙女一樣,比那些燕春樓的娘們可強多了。既然要死,就不要糟蹋了上好的皮相,一刀了結了太可惜了,不如……讓弟兄們先痛快痛快?”小兵又問。
“禽獸,畜生!而且我再不濟也還是個公主,是金枝玉葉。我慘死,皇帝必然會查出你們這些兇手,到時候必將你們千刀萬剮,株連九族!”長歌怒斥。
為首統領上前來,一腳踹過來,將長歌踢翻在地,又沖她臉狠狠的啐了一口:“小賤蹄子,真當自己還是公主。現在暻瑄國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容桑柔私通外男,你就是個野種!瑄禎帝殺了你都難解心頭之恨,還給你報仇?做夢去吧!”
“我不是野種,我娘是無辜的,是有人陷害我們……”長歌話未說完,肋下已挨了統領一腳,痛得荷荷吸氣。
“是不是野種跟我們說有什么用,去給你老子托夢去。”統領踩到她身上,惡狠狠的說道。
“你……”長歌仰頭怒視他。
他拿刀背挑起長歌的臉,先是一愣,繼而嘖嘖道:“還真別說,早聽聞那容貴妃是異域之后,生得姿容絕世、美艷傾城,今日一見,想來這公主也是不遜色于她的。我雖當不了皇帝,但能讓公主做我胯下之奴,死也足矣。兄弟們,是不是!”說罷淫蕩大笑。
眾府兵附和。
長歌絕望的閉上雙眼,屈辱的淚水劃過面頰,滴落下來,沒入枯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