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將太后哄睡了，長歌便聽有人在外頭低聲哭泣。
黑夜疾風，突如其來的詭異哭聲，讓長歌有些驚恐。
長歌壯著膽，拉著浮萍和錦瑟提著燈循著哭聲尋去，在鳳凰花樹下看到哭泣的朱嬤嬤。
看到了朱嬤嬤，長歌接過來燈籠，又將兩丫鬟遣開來。
“朱嬤嬤怎么了？怎么在這哭？”長歌上前關切的問道。
“公主……公主…奴婢心疼啊……”她捂住胸口，不住的啼哭。
長歌還以為她心臟病犯了，慌張上前扶住了朱嬤嬤：“要不要緊，嚴不嚴重，怎么個痛法，是針扎那種嗎？”又急忙回頭怒喝，沖杵在身后沒走遠的宮女道：“站著干什么，等死嗎？！還不快宣御醫！”
兩宮女“哦哦哦”應和道，拔腿就往外跑去。
朱嬤嬤卻抓住長歌的胳膊抬起頭來，淚眼婆娑道：“公主，奴婢心疼您啊，公主，您打小就身子骨弱，才生出來，御醫就說恐怕是養不活，急的容貴妃還沒有出月子，便成日里跪到寶華殿里叩拜佛祖保佑。好不容易養大了，又……又是多災多難，受了不少驚嚇后，公主便不喜說話，不喜出門，見水見生人就哭，只喜往壽禧宮來，與太后玩樂，那時候朱嬤嬤經常抱著您，想著這么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可要平安康樂長大才好，長大了后頭有享不盡福等著您呢……”
長歌拍了拍胸口，長吁一口氣道：“原來是這個痛哦，我還以為您發病了呢，嚇我一跳。”
朱嬤嬤指著兩宮女跑開的方向，哽咽道：“那她們她們……”
長歌一甩手：“沒事，就讓她們跑跑腿，免得在這鬼鬼瑟瑟，礙手礙腳。”說完長歌又拍了拍朱嬤嬤的背，安撫道：“我現在不是活的好好的嗎？朱嬤嬤不用難過，誰知道嫁到突厥是好是壞呢。”
不料，朱嬤嬤一聽“嫁到突厥”四字，哭得越發兇狠起來：“公主嫁過去還有活命嗎？暻瑄與突厥并不是沒有和親過，想你……想你的兩位皇姑姑，就是嫁去了突厥，不出一月，便被割了頭顱掛到城墻之上。瑄衡帝這才這才氣得吐血重病，一怒之下，暻瑄發兵到邊境，與突厥相抗了十余載。將突厥趕回了草原，收復了九座城池。這場戰事才了。”
皇姑姑？居然還有這種事，長歌以前從未聽人提及。
“那兩位皇姑姑，可是皇祖母的親生女兒嗎？”長歌問道。
朱嬤嬤又嗚嗚哭起來：“正是……正是……啊，所以太后這樣心疼公主，太后總說，看到了公主，就像看 到了兩位公主小時候的模樣……”
這就跟武則天盛寵太平公主一樣，是一種情感轉移，情感寄托。也叫前人栽樹后人乘涼。
聽朱嬤嬤提起那些前塵往事，長歌猜想，有了這種慘痛教訓，按理來說暻瑄不該再與突厥聯姻的。為何瑄禎帝要將自己送去突厥呢，他是被皇后用“底也伽”要挾了嗎？這事她實在是想不明白。瑄禎帝的做法，別說厭惡了，更像是痛恨她。
雖然將畫像送去突厥的是皇后，但是……點頭的是瑄禎帝啊。
長歌突然想起來永樂城那些突厥狼衛，難道永樂城的突厥狼衛不是從邊境跟著永樂王一路過去的，而是與皇后勾結，皇后唆使了他們去的？那皇后這可是叛國通敵，罪無可恕啊。
想到這里，長歌有些混亂，心想要是萬俟牧言在就好了，或許他能理順這些破事。
朱嬤嬤還獨自一人哭著，見長歌毫無動靜。哭聲漸漸地也收了，問道：“公主，竟然一點也不傷心？”
“傷心啊。”長歌答。
“傷心怎么沒有都不見你哭？”朱嬤嬤又問。
“我不想親者痛仇者快，再說，我哭也是沒有用的，現在我身在皇宮，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只能任憑皇后拿捏。我不想頑力相抗驚擾了皇祖母。話說，朱嬤嬤也別哭了，這個事情千萬別傳到皇祖母耳朵里，你盯緊了，哪個宮女敢亂嚼舌根，就多說一句話，也叫人將她拖出去亂棍打死。”長歌囑咐道。
聽得朱嬤嬤啞然半晌：“公主，真的長大了……”
長歌撫著朱嬤嬤肩頭，溫和道：“嬤嬤別怪我心狠手辣，皇祖母現在的身子，經受不住半分……半分言語相激了，我只想她開開心心走完了這剩下的路程，毫無牽掛的往極樂往生去。至于我該受的苦，既然躲不過，倒不如坦然的受著，萬一有一線生機呢。嬤嬤別為我難過了。”
之后幾天，時不時的有人出入，送各式隨嫁禮單、天文歷法清單、詩書典籍清單，以及各種技術工匠、樂隊冊子等，讓長歌過目。
長歌也懶得看，從來都是接了就往那水池子里一扔，讓那些宮人去呼喝搶撈，逗得長歌捧腹大笑。
因成了和親公主，長歌原來的公主身份又復位了，通緝的告示都撕下來了，長歌正了名脫了罪，還冊封了個固安公主，顧名思義穩固邊疆之用。
一轉眼，菊月至，和親隊伍出發之時到了。
十里紅妝，半城喜慶，大宴臣民，百姓夾道相送幾里遠。裝飾艷麗奪目的馬車被裹挾在送 親隊伍中，后頭還跟著湯湯乎若流水的車隊，馬隊和禮樂隊。
長歌身穿花嫁禮服，頂著厚重的頭冠，戴著琳瑯的釵環，不由哀嘆一聲。幻想有俠義之士能從天而降，將她救出這艱難險阻的困境中。抑或，空中響起一道驚雷，將她劈的外焦里嫩，魂飛魄散，便不用在面對這些污糟的事情了。
馬車搖搖晃晃走了大半日，隨行的侍女掀開了門簾，鉆進來輕聲問：“姑娘，累了嗎？要不要喝水？”
長歌此時已然口干舌燥，但仍是無心飲水進食，且又想著一會兒喝水，這厚重的頭飾會拖著她的腦袋往后仰，沒準脖子就給折斷了。
“姑娘，姑娘，喝一口水吧，您也累了半天了，前邊就是驛站，屆時宮里來送親的隊伍便要打道回府了。”侍女溫柔勸慰道。
長歌突然回過身來：“姑娘？！”她詫異的掀開紅紗，看向身旁的“宮女”，驚呼道：“鶯兒！”
三五第一_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