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梁擎,微隱只是隱約有所耳聞,但這個書生到底是個什么來路、跟自家閨女有什么牽扯、在大秦朝廷這攤渾水中究竟有個什么樣的隱藏地位,他一無所知。
聽見小舅子這樣上心,不覺奇怪起來:“從沒見過你這樣關切過朝中之人,怎的對這梁生這樣著緊?”
那自然是因為咱家的那個小丫頭,對那廝跟所有人都不同!
林樸無奈扶額:“姐姐姐夫這些年看來是真忙。”
雖然的確不大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但微隱聰明地閉上了嘴——還是下來悄悄地問問妻子兒子好了。
話鋒轉開,微隱問起朝中大事在市井中的風聲:“送親使團昨天回來,我們侄女婿的官位卻一動不動,你聽見什么流言說法沒有?”
“屈指算算,陛下已經七十有三。老話不是說過么?七十三、八十四。官員升黜什么的,都是小事,要緊的是陛下的精神是不是真的開始短了?”
說到這件事,林樸都有些憂心。
微隱沉沉地嗯了一聲。
“今天我趕過來,其實是阿芥令人特意去告訴了我一聲。”林樸又嘆了口氣,看向微隱,“姐夫覺得呢?”
“大概是,快了。”微隱囫圇著給了個結論。
林樸雙手拄膝沉默許久,才說:“有個事情,我想告訴姐夫一聲。”
“何事?”
“前些年,我把商路鋪到了緊南邊。當地有個很會造船的人,我們關系不錯,我就讓他給我弄了幾條大船。”
林樸抬頭看向微隱,“如果姐姐姐夫用得著,隨時可以去南邊,用那幾條船。”
這是……
后路?
出逃?!
微隱的臉色變了:“你姐姐知道么?”
林樸搖了搖頭。
“那諍哥兒?阿芥?!”
“阿芥知道。姐夫也知道,她就愛這些新奇的東西。我一開始造船的時候,就跟她說笑過,日后帶她去海上坐大船、尋神仙。”
林樸的臉上露出一絲笑。
這個笑容,似乎跟平常寵溺微飏的時候,不大一樣。
但究竟是哪里不同,微隱分辨不出來。
罷了。
他當舅爺的,是一片好意,自己不該多想。
“好。我知道,你有心了。”微隱含笑客套,顯然并沒有往心里去。
林樸不在意。
便是他本人,也是花了這多年,才一 點一點地真正接受了自家外甥女的“不凡”。
他只要讓微隱這個一家之主,知道萬一事不可為,還能一走了之,就可以了。
天色黑透了,累得死狗一般的微諍掙扎著回來了。
還沒進細竹院,就聽說梁擎從西夏一路被追殺回來,目下正在他的耳房里養傷,頓時嚇了一跳。
慌忙洗了手臉,換了干凈衣服,想要去探望時,又被告知梁擎和環首卻都用了藥在昏睡。
“那也得看看,這是英雄。”微諍心里自有桿秤。
他妹妹是各路消息的集大成者。他也假私濟公,常常偷渡一些消息去給帶他的禮部侍郎談某,順便虛心聽聽他家侍郎老師的分析。
關于梁擎和湯軼隱姓埋名易容入夏這件事,談侍郎只給了一句話的評斷:“不畏生死大英雄。”
嗯,當然,他沒有把湯軼的真實身份和一部分私人恩怨的目標告訴侍郎大人;也沒有把梁擎跟自家妹子的若干互動透露給侍郎大人。
唉唉,侍郎大人見多識廣,他自己心里一定也有數的!
身為男子的微諍沒那么多忌諱,直接去掀了兩個人的被子衣服看了傷口,然后慨嘆著去外頭跟父母舅舅妹妹一起吃飯。
“這倆能活著回來是真命大!”微諍坐下就感慨,然后轉臉問妹妹,“我看老梁傷了后腰,沒啥影響吧?男的可不能腰不好!”
全家默然。
微諍莫名其妙地看眾人:“咋?我說錯話了?”
“話沒錯,問錯人了。”林樸淡定地示意氣得臉色發青的林氏開席,“一會兒我也去看一眼,然后答你的問題。”
微諍挑了挑眉,把舌尖上的一句話生生地跟著嘴里的飯咽了下去。
——他腰好不好跟舅舅你又沒什么關系,你看了有啥用?
微飏淡定地吃飯,就好像根本沒聽懂微諍的意思。
但在心里,她已經決定,明天一定讓人通知一下談侍郎,她家兄長尚有余力、可以再多派點工作!
吃完飯,林氏揪著微諍的耳朵就要去跟他好好“談談”。
微飏卻止住了她,請家里人都坐下,讓人上了茶,再命翠微和青粲一前一后守住了房門。然后輕輕地把午間到傍晚、宮中到家里,發生的所有事情,一一說完。
受了巨大驚嚇的是林氏和微諍。
頓時氣憤得跳起來的是微隱。
早已推測出事情大概輪廓、所以鎮定思索的是林樸。
微飏很是傷感:“陛下老了……”
“這不是重點。”林樸看著微飏,“重點是,儲君的人選,有沒有變化。陛下是打算留遺詔,還是打算親手扶著新君坐在龍椅上。”
微飏沉默下去。
“就阿芥跟陛下的感情,她不忍心問的。舅舅不要逼她。”微諍忍不住替微飏說話。
林樸的目光掃過微諍,最后仍舊落在微飏的臉上:“阿芥,婦人之仁要不得。”
“我知道了。明天我進宮,會親口跟陛下問明白。”微飏悶悶地點頭。
林樸松了口氣。
林氏和微隱對視一眼,驚懼交加。
他家的女兒,已經到了能提前預知下一任皇帝的,地位了?
而且,自己不知道,林樸知道!?
為啥?
憑啥!?
“阿芥,你要實在不愿意問,就讓石磐姑姑去問。她問和你問差不多,但是陛下的感受不一樣。”
微諍又多嘴出主意,“這就像是祖父要是快不行了,周管家去問他家業傳給誰,比咱爹去問,祖父心里頭,能舒坦得多。”
“你祖父要是知道我和周管家勾結在一起圖謀他的家業,我只怕當天晚上我就被打死了。”
微隱冷冷地看著微諍,“想當初你況伯伯一直說其實你不做官也不錯。我沒明白他是什么意思,現在我算是深有體會了。”
微諍不明白,大眼瞪小眼地看著父親。
其他人輕輕嘆氣,低頭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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