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承熠不由想起了前段日子,嘉樹每日前去宣政殿為他專心致志作畫時候的樣子了,那時的她沉靜得好似一汪秋水,明媚眸子里也滿是專注。
宣承熠不由好奇,便起身上前,正要掀開畫作上蓋著的府綢。
衛嘉樹險些發出雞叫,她急忙上前一把抓住皇帝的爪子,“皇、皇上!嬪妾還沒修改好呢!”
宣承熠微覺納罕,就算沒有修改好,朕看看又怎么了?嘉樹這幅樣子,怎么瞧著那么心虛啊……
宣承熠勾唇一笑,“好,那朕就先不看了。”
衛嘉樹松了一口氣,自那日她一口氣把皇帝的腦袋鏟掉之后,數次提起畫筆想要補上腦袋,但最近偏生犯懶得緊,畫不了兩筆就擱下了。
所以《帝王御批圖》上的帝王依舊木有腦袋。
綢緞下的畫作,若是被皇帝看見……那她簡直要涼。
英落忙扶著自己小主在一旁的圈椅上落座,又端了一盞小主最喜歡的桂花燉奶,里頭還加了木薯圓子。
也就是沒有茶的奶茶。
雖然略顯不足,但桂花香馥郁,木薯圓子也是Q彈爽口。
宣承熠眼睛一瞇,朕倒是要看看,那幅畫是到底怎么了!
瞧著嘉樹正沉浸在美食中,他忽的再一次突襲那幅畫作!
宣承熠速遞極快,他一個箭步上前,一把抓起上頭的府綢,嘩啦一聲,那幅《帝王御批圖》終于露出了廬山真面目。
這一次,衛嘉樹是著實來不及的阻攔,她甚至都沒反應過來,就看到府綢已經離開了那幅畫。
然后——
沒有腦袋的《帝王御批圖》就這么呈現在了皇帝宣承熠眼皮子底下。
宣承熠:……
他沉默了三秒鐘,然后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黑了、沉了,好似是暴風雨瞬間來臨一般。
殿中的一干宮人噗通噗通跪了一地。
衛嘉樹也突然覺得雙腿發軟,她急忙解釋道:“嬪妾實在是覺得,未能畫出皇上的英姿,怎么修也修不好,所以才想著,不如干脆重畫……”衛嘉樹的解釋聲愈發低弱了。
但此刻殿中無人敢發出一絲一毫的聲音,因此宣承熠倒是聽了個真真。
但這樣的解釋之詞,并不能讓皇帝滿意。
宣承熠咬牙切齒,“所以,你就把朕的腦袋給鏟掉了?”
衛嘉樹弱弱道:“嬪妾會畫回去的……而且油畫就是這么修改的……”這倒也不是虛言,油畫就是這點好,哪里畫得不好鏟哪里。
宣承熠氣得鼻子都歪了,此時此刻,哪怕有一千一萬個理由,也無法熄滅宣承熠內心的怒火。前些日子還是一幅完整的畫作,如今卻成了這副無頭的鬼樣子!
但他瞧著眼前纖細瘦弱的女子一幅戰戰兢兢、如臨末日的樣子,又著實說不出訓斥的話。
宣承熠咬了咬牙,終究還是沒再說什么,他恨恨一甩袖子,揚長而去。
衛嘉樹長舒了一口氣,媽耶,真是太嚇人了!
英落等人良久才顫顫巍巍爬起來,“小主,您怎么能……”怎么能把皇上的畫像鏟掉了頭部?而且這么多日了,竟還沒畫好!
衛嘉樹嘆著氣道,她自然也想趕緊畫回去,但最近卻怎么都找不到感覺。
“我會盡快畫好的。”——現在是再也不能耽擱了。
只不過,這種事情,真的犯得著這么生氣嗎?
衛嘉樹心里暗暗嘀咕,這對于油畫而言,真的是基本操作。
她唉聲嘆氣道,“取顏料和畫筆來,我這就動手。”
趕緊畫完了,給皇帝送去。
“是!”
這一整個下午,衛嘉樹都沒停下,但油畫需要靜心琢磨,更何況是細節最多的面部。
因此足足畫了兩個時辰,也只是大致成形。
衛嘉樹看上畫作上的皇帝的臉,仍舊是怎么看都不滿意。
好想鏟掉!
啊不!
衛嘉樹強忍著才沒有去拿鏟子,這一次絕對絕對不能鏟掉了!
唉,她的畫技真的退步了好多,尤其是面部,對于技術要求更高。
衛嘉樹揉了揉酸乏的手腕,“放在陰涼的地方晾干,我明日繼續畫。”
爭取三天之內搞定!
這一次,倒是沒有勸衛嘉樹好好休息,不要累著了。
衛嘉樹一連三日,她幾乎將所有的時間都放在了這幅畫上,一筆筆描摹,一層層疊加,光影暈染……
終于,在第三天的傍晚,衛嘉樹長舒一口氣,放下了畫筆。
雖然畫得還是不怎么樣,畫作上那張臉還是令她討厭。
但衛嘉樹真的不想再畫一遍狗皇帝的腦袋了。
就這樣吧。
衛嘉樹捏著鼻子道:“等晾干了就送去御前。”
英落松了一口氣,“小主明日親自送去宣政殿吧,順便好生請罪。”——過了這幾日,皇上約莫應該消氣了,小主在溫柔軟語哄幾句,這事兒應該就能過去了。
英落看著自家美人小主那張姝色絕麗的臉蛋,上頭還掛著一絲疲憊,任誰看了這般美人,想必都無法完全硬下心腸吧?
宣政殿。
宣承熠生了三天悶氣,卻依舊沒等到嘉樹來賠禮道歉,他不禁更加氣悶了。
便忍不住問:“姜永福,如意館的西洋畫師,若是哪里畫得不好,會鏟掉重畫嗎?”
姜永福不敢欺君,連忙點頭:“是,這西洋畫的確可以鏟掉重畫。”——只不過把萬歲爺的整個腦袋鏟掉重畫,想必那些畫師是沒這個膽子的。
宣承熠這才消了泰半的氣,忽的不由想起嘉樹的話,若油畫的確是這么畫的,那朕突然發作這一通,是不是有點太不講理了?
嘉樹想必是嚇壞了吧?
宣承熠看著外頭沉沉的天色,不由嘆了口氣,罷了,明日去清涼殿看看她吧。
夜色沉沉,宣承熠再一次看到了自己躺在龍床上的身軀。
他又離魂了。
來了大宣宮之后,這似乎是第一次離魂。
宣承熠在殿中踱步,片刻后,他飄出了宣政殿,飛快飄向了他記掛多日的清涼殿。
夜色中的鸞華殿燈火通明,夏貴妃翻看完最后一本賬冊,露出了疲憊之色。
忽的,她笑問德馨嬤嬤:“前日皇上從清涼殿出來,據說臉色不大好。莫不是那衛氏惹惱了皇上?”——夏貴妃露出了幾分看好戲的神色。
德馨嬤嬤暗道,那衛美人何等絕色,如今又懷著龍胎,只怕沒那么容易失寵。
德馨嬤嬤忙道:“衛氏會如何,奴婢不清楚。只不過皇上最近對娘娘倒是溫和了許多,之前還叫人賞賜了娘娘最愛喝的獅峰龍井呢。”
夏貴妃露出甜蜜之色,雖說皇上這些日子依舊未曾召她侍寢,但想必也不遠了。
德馨嬤嬤道:“皇上終究還是喜歡賢惠溫婉的女子。”——貴妃娘娘只消做出賢惠之態,自然能挽回圣心。
一提“賢惠”二字,夏貴妃心里就很不舒服,最近這些日子,她也少不得做出關心衛美人和葉采女的樣子,還數次叫人送去補品。一想到自己的好東西便宜了這兩個小賤蹄子,夏貴妃內心就堵得慌。
“她如今得寵,本宮自然要容她!等她失了寵……”夏貴妃咬牙切齒,等她色衰愛弛,本宮定要好好教訓她!
德馨嬤嬤微微搖頭,娘娘就是酸勁兒太大了。若衛美人真的失了寵,還理會她一個失寵嬪妃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