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驕陽如火,面對皇帝的威勢壓迫,衛嘉樹只覺得亞歷山大,頭頂的汗水也愈發多了,豆大的汗珠自額頭滑落。
她抿了抿干燥的嘴唇,腳下忽的一個趔趄。
好在竹韻就在她身旁,連忙一把將她攙住,竹韻見自家小主臉頰格外赤紅,不禁露出擔憂的神色:“小主!您該不會中暑了吧?”
衛嘉樹暗道,那倒是不至于,就是日頭毒辣、穿得又嚴實,所以曬得有些不舒服罷了。
見她一副虛弱的樣子,宣承熠臉色一緊,心下不由橫生惱怒,夏淑離果然不只是問了嘉樹幾句話,肯定借機給她為難了!
宣承熠壓下怒火,“身子不舒服,就趕緊回清涼殿休息!”
衛嘉樹松了一口氣,雖然皇帝這會子臉色似乎更駭人了,但她總算可以脫身了。
唉,應付夏貴妃不難,應付皇帝才叫人頭疼呢。
好在皇帝還是在意子嗣的。
衛嘉樹忙畢恭畢敬屈膝一禮,“是,嬪妾告退。”
竹韻連忙將自家美人小主攙扶上了儀輿,又叫太監打上一頂紅方傘,一路沿著北湖湖畔清爽之地,飛快趕回了清涼殿。
一回殿中,衛嘉樹先是寬了外頭的圓領袍,只著一身玉蘭折枝暗花羅衣裙,便躺在了西次間碧紗櫥貴妃榻的涼席上。
英落也是剛剛從麗妃處回來,第一時間先熬了一碗安胎藥,伺候自家美人小主服下,“麗妃娘娘倒極為仗義,奴婢趕去榮華殿的時候,麗妃娘娘正在午睡,一聽小主有事,立刻就起身梳妝,趕去了鸞華殿。”
英落一旁打著扇子,低聲詢問:“小主,貴妃娘娘沒對您怎樣吧?”
衛嘉樹嘆息道:“夏貴妃也不過就是嘴巴厲害些,只是我運氣不好,剛走出鸞華殿,便遇見了皇上。”
英落不解:“這大晌午的,皇上這個時辰去鸞華殿了?”
衛嘉樹嘟囔:“誰知道呢。”
英落眼底忽的暗喜,“莫不是皇上聽說貴妃為難小主,所以才特意趕去的?”
衛嘉樹挑眉:“你覺得,這可能嗎?”——皇帝分明還生著她的氣呢,而夏貴妃,不過就是要給她幾分難堪,怎么都不至于做出謀害皇嗣之舉。
所以,皇帝怎么可能為了給她解圍,大中午頂著毒日頭跑去鸞華殿給她撐腰?
英落看著自家小主臉上的赤紅已經消了泰半,但仍又一抹似春日桃花的嬌紅,襯得那張臉蛋分外冶麗媚人,如斯美人,皇上會生出憐香惜玉之心也不稀奇。
英落不禁覺得,皇上再生氣,到底對小主余情未消。
“不管怎么說,都過去這么多日了,小主還是應該去御前請個安才是。”英落柔聲道。
衛嘉樹嘆了口氣,“可今日我瞧著,皇上似乎還是很生氣的樣子。”——她才不想去觸霉頭呢。
英落暗道,興許皇上氣不是小主,而是夏貴妃。
“要不,奴婢先送一份湯水點心去御前,探問一下圣意?”英落微笑著說。
衛嘉樹有些遲疑,她就怕皇帝一個不快,會叫人打英落板子。但轉念一想,英落好歹是伺候過景安太后的人,又是御前出來的,頂多也就是連人帶食物一并被退回來。
便點了點頭,“天熱,你吩咐小廚房煮一盞西瓜露,冰鎮涼透,再配些小點心,稍后一并送去御前吧。到了御前,記得小心恭謹一些。”
“是,小主!”
這會子,貴妃的鸞華殿因為皇帝的駕臨,卻是別樣一番場景。
宣承熠冷眼掃過地上的碎瓷,幽冷黑沉的眸子撇過急忙近前來請安的貴妃夏氏與麗妃溫氏。
“皇上……”夏貴妃神色有些惶恐,“如今雖是八月了,但今日晌午日頭毒辣,您怎么——”
宣承熠登時氣上心頭,臉色黑沉得幾欲滴水,他的聲音陰惻惻冷寒:“原來貴妃也知道今日太陽毒辣!那為何又要在這樣的時辰傳召衛美人?!”
夏貴妃臉色刷的白了,衛氏那賤人,居然還沒失寵?!
“臣妾、只是詢問幾句罷了。”夏貴妃磕磕絆絆,她臉色焦急,又急忙道:“臣妾連她一根手指頭都沒碰過!”
旁邊的麗妃忙上前一步,屈膝一禮道:“皇上,這點臣妾可以作證,夏貴妃娘娘的確沒有動手傷害衛美人。”
聽得此話,夏貴妃臉色一變,這個麗妃是什么意思,方才與她對對,這會子怎么竟替她說話了?!
麗妃嘴角一揚:“臣妾方才來的時候,貴妃娘娘也只是疾言厲色審問了衛美人幾句而已,還不曾動手呢。”——這意思是,她若是來的晚點兒,可就不好說了。
聽得這話,宣承熠瞬間眼神都要冒火了,這個夏氏!
夏貴妃一張臉驟然紫脹,她急忙辯解:“皇上,臣妾只是一時心急,語氣才稍稍嚴厲些,臣妾怎么可能動手傷害有孕嬪妃?”——她連衛氏一根汗毛都沒碰!夏貴妃不禁滿臉委屈之色。
宣承熠松了一口氣之余,又不免氣恨夏氏悍妒,朕不過是冷落了嘉樹幾日,夏氏居然就這般等不及了!
宣承熠暗暗切齒,母后啊母后,您當年是何等溫柔慈和之人,怎么您的親侄女卻是這般德行?!
宣承熠臉色陰郁:“朕記得,是貴妃自己主動辭了宮權!如今,你卻越俎代庖,竟審問起嬪妃來了!”
面對皇帝的赫赫威勢,夏貴妃小臉慘白,當即連忙跪下:“臣妾沒有審問衛美人,只是問幾句話……問問而已……”
夏貴妃說道最后,語氣愈發低弱,眼圈也開始泛紅,“臣妾好歹是個貴妃,連問衛氏幾句話都不成嗎?麗妃也可以作證,臣妾連她一根汗毛都沒動!”
說到此處,夏貴妃委屈地落下淚來,“臣妾也只是關心皇上圣躬,才傳了衛美人過來問問話,是衛美人自己三緘其口,怎么都不肯如實回答,臣妾氣急了,語氣才稍微嚴厲了些。”
宣承熠臉色忽的更黑沉了,語氣也透著陰森:“怎么?貴妃還與衛氏逼問了朕的言行舉止?!”——這個夏淑離,愈發沒規矩了!
此時此刻,宣承熠是真后悔,迎夏氏入宮是在他重生以后,他明知道夏氏秉性不賢,為何這輩子還要迎她入宮?!
夏貴妃再傻也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她連忙道:“臣妾只是怕皇上氣壞了身子,所以一時著急才會……臣妾不是有意打聽皇上舉動,臣妾只是——”
“夠了!”宣承熠不想再聽夏氏的狡辯,他臉上烏云密布,語氣也愈發幽冷駭人,“朕以為你自請卸了宮權,是因為你知錯改過了!如今看來,你不但沒有改過,反而愈發變本加厲!如今不但折騰有孕嬪妃,居然還窺視朕的舉動!!”
說著,宣承熠不等夏貴妃辯解,兀自冷冷道:“貴妃窺伺朕躬,目無君王,今日起幽禁鸞華殿思過!沒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視!”
夏貴妃只覺得宛若五雷轟頂,她眼前一黑,直接就暈倒在了地上。
然而,即使夏貴妃暈厥了過去,皇帝還是連看都不看一眼,直接拂袖而去。
麗妃趕忙屈膝:“臣妾恭送皇上。”
眼瞧著皇帝背影遠去,麗妃瞥一眼躺在地上的夏貴妃,以及慢殿慌亂不知所措的宮人們,嘴角嗤笑一聲,這個夏氏,也是夠蠢的,都不需要她動手對付,自己就把這為數不多的圣心一點點折騰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