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宣承熠下了早朝,換上一身玉石藍色織金圓領袍,腰系玉帶、手持湘妃竹骨扇,打扮得像是富貴人家的公子哥兒……啊不,現在已經不年輕了,因此更像個富貴人家的老爺。
然后便飛快往約會地、觀瀾榭而去了。
觀瀾榭是大宣宮中一處清雅的所在,半個水榭臨波而建,不遠處,還有一座人造的小瀑布,飛流直下,滾滾落入湖中,這湖水清澈見底,湖中養了上千尾錦鯉,遠遠就能看到一片紅的黃的斑斕的錦鯉在蕩漾的湖水中成群游弋,甚是可觀。
宣承熠一路上特意催促了抬龍輿的太監,滿以為定會比嘉樹早到一些,卻不料,遠遠的,就看到一個穿著藕色遍地金褙子的女子,已經盈然依偎在觀瀾榭的美人靠上,那個背影纖細婀娜,頭上梳著桃心髻,髻后簪著一只點翠分心。
宣承熠理所當然地便以為這就是嘉樹,于是他遠遠的就叫落下了肩輿,然后理了理衣襟,對一眾宮人道:“都離得遠些!”——別礙了朕的好事。
然后,宣承熠便負手悄悄靠近了那水榭。
不遠處的瀑布流水聲嘩嘩,因此倒是遮蓋住了腳步聲,所以宣承熠成功地摸進了水榭,那女子也依然依偎在美人靠上,仿佛渾然不覺有人靠近。
宣承熠一喜,他連忙伸手過去,正要落在那削肩上,忽的,他的手卻僵在了半空中,那潔白瑩潤又微微泛紅的耳垂上……少了一顆小紅痣!
宣承熠眉心一簇,當即呵斥:“你是何人?!”
那纖細的女子身子微微一顫,慌忙回首,赫然是一張嬌嫩欲滴的瓜子臉,彎彎柳眉之下是一雙欲說還休的桃花眸子,那眸子微微顫抖,透著驚慌。
宣承熠看著那眼熟的容顏,心下不免一震,不只是背影相似,連容貌也有五六分相似!只不過,也只是貌似罷了。
宣承熠忽的心下一沉,“你是秀女?!”這樣的衣著,明顯不是秀女的規制,而觀瀾榭距離秀女所住的北苑很近。
秀女不好好住在北苑學規矩,居然一個人獨自跑到這種地方?!宣承熠臉色忽的有些幽暗。
那秀女連忙點頭,嬌怯怯道:“我、我迷路了……不知尊駕是——”
迷路?!怎么別的秀女不迷路?偏偏這個與嘉樹相貌如此相似的女子卻迷路了?!而且偏偏出現在朕予嘉樹相約的觀瀾榭中!!
皇帝宣承熠又不是不諳世事的少年,他可不相信世上有這么巧的事兒!
宣承熠很想審問一下,這個秀女到底是誰背后指使,但是,他與嘉樹相約的時辰馬上就要到了,若是叫嘉樹看到這個秀女,怕是要多心。
因水聲嘩嘩,所以宣承熠也沒有聽見衛嘉樹的腳步聲。
故而當水榭外響起那個熟悉的聲音的時候,宣承熠也不由驚了一下。
“她是誰?”衛嘉樹今日穿了件藕色織金小襖,配一條蓮紫色西番蓮妝緞綜裙,頭上梳著桃心髻,簪著幾只清雅別致的玉簪和一雙點翠掩鬢,這一身裝束,倒是與亭中那個年輕俏麗的女子頗為相似。
所以衛嘉樹才好奇,那女子到底是誰?瞧著臉蛋十分嬌嫩,宛若一朵含露的花骨朵,應該不過十六七歲的樣子。
宣承熠一時不知該如何解釋。
雖然宮人們都遠遠候著,但衛嘉樹也不能失了禮數,她幾步走入水榭,斂衽做萬福:“皇上金安。”
“皇上?!”那秀女掩唇發出了驚呼,一雙嬌媚的桃花眼顫抖了兩下,她連忙斂衣跪拜,“秀女魏佳怡,給皇上請安!”
這個叫魏佳怡的秀女又小心翼翼抬頭看了衛嘉樹一眼,“臣女給娘娘請安。”
衛嘉樹挑眉,她饒有興味地看著這個俏麗的秀女,“你怎么知道我是娘娘?”——只有上了嬪位,才能被尊稱一聲娘娘。
魏佳怡忙垂下頭,嬌弱地道:“臣女只是瞧著您氣度尊貴,所以才猜想……”
衛嘉樹笑容里帶著幾分揶揄,“這種事情,可不能亂猜。”
魏佳怡連忙伏拜,“臣女初入宮,什么都不懂,還請……您見諒。”
“好了!”宣承熠冷眼瞧著,嘉樹倒是玩得挺開心,便揚聲喚了姜永福上前:“把這個秀女送回北苑!”
回頭再慢慢審問!
今日他與嘉樹相約于此,大好的風光,可不能辜負了。
秀女魏佳怡不禁一喜,嬌聲軟語道:“多謝皇上!”
然后,她盈盈起身,便隨著姜永福出了觀瀾榭,然而,才走出去三步遠,魏佳怡便嬌羞回首一望,眼波柔柔,最后在姜永福的催促下,這才依依不舍遠去了。
衛嘉樹挑了挑眉,“我怎么瞧著,她長得有點像我?”
都是瓜子臉、桃花眼。只不過她已經韶華漸逝,宛若一朵即將凋落的春日海棠,而這個秀女卻青春四溢,宛若新開的桃花。相較之下,她的確有些遜色了。
宣承熠不知該說什么好,你現在才看出來?
衛嘉樹一臉興致勃勃,“她是秀女?怎么會跑到這邊來?”——而且還那么巧碰上皇帝了?
宣承熠臉色不佳,“朕會叫人徹查!”——朕倒是要看看,誰在背地里使壞!
衛嘉樹見左右再無他人,便低聲道:“若是無人指使,如真的只是巧合,皇上可否答允臣妾,不納那個秀女入后宮?”
宣承熠一怔,嘉樹從不吃醋,怎么這一次卻……他心里自是有些歡喜的。
衛嘉樹嘆了口氣,“若是在后宮里多出一張跟我長得像的臉,我會覺得怪怪的。就算皇上真的中意這類女子,可否等我死了之后,再納入后宮?”——找替身什么的,她倒是不反對,但她活著的時候,沒這個必要吧?
因為長得像,這簡直就是一種姐妹共侍一夫的惡心感。
她學不來慧嬪。
宣承熠臉色微微不悅:“不許說不吉利的話!”
說著,他嘆了口氣,“朕答允你便是。”
宣承熠忙執著嘉樹的柔夷,“好了,不要胡思亂想。”
衛嘉樹“嗯”了一聲,看向湖中的那些錦鯉,不由神思飄忽。到底是誰尋了這么一位與她貌似的女子,還特特安排到皇帝跟前?
按理說,這后宮里,應該沒有人會這么做了。
是太子背后的何家嗎?
相安無事了這么多年,如今又要生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