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過后開學不久,賀如蘭代課的班里,一個學生的家長突然去世了,這名叫高明遠的五年級男生連著三天請假沒來,賀如蘭知道這孩子平時品學兼優,從來不遲到早退,這是怎么了?
經過了解,賀如蘭從高明遠的班主任楊老師那里得知,高明遠的父親突然去世了,賀如蘭吃了一驚,“這孩子才五年級,他父親應該還很年輕吧?怎么會……”
“具體我也不清楚,我今天才聽說是在單位加班的時候突然去世的,賀主任,我們是不是應該去學生家里看望慰問一下?”楊老師也是唏噓不已。
“那是一定的!我趕緊跟校長匯報一下這個情況,到時候咱們一起去!”
當天下午,賀如蘭和學校的兩個領導還有楊老師一起去高明遠家看望了母子二人,高明遠家就住在鐵路小區的一棟舊樓里,頂樓。
一行人氣喘吁吁的爬上五樓,高明遠打開門,看到老師們有些意外,“老師……請進!”
剛剛進入三月,春天還沒有正式開始,老式的樓房沒有暖氣,整個房間冷得像冰窖一樣,一進門的門廳里,方桌上靠墻擺放著一張鑲著黑框的照片,這個應該是高明遠的父親了。
賀如蘭和大家一起對著遺像三鞠躬,照片上的男人長相普通,戴著一個黑框眼鏡,不過才三四十歲的樣子,實在是太年輕了!
高明遠臉色有些蒼白,眼睛還是腫的,天藍色的羽絨服左臂上戴著一個黑紗,“媽媽!老師來了!”高明遠輕聲對著里面的臥室喊了一聲。
一個中年婦女走出了臥室,消瘦憔悴,只見她用手攏了攏蓬亂的頭發,啞著嗓子打了招呼,副校長彭玉龍上前握住了高明遠媽媽的手。
“高明遠媽媽,節哀!我們才知道您家的事情,代表學校過來看看你們,有什么困難可以跟我講,高明遠在學校一貫品學兼優,是個好孩子!”
“謝謝校長!高明遠他爸爸單位的領導也來過了,生活上的困難有單位呢,謝謝你們!以后高明遠這孩子還得麻煩學校老師多費心!”
高明遠媽媽也是鐵路職工,突然遇到這么嚴重的打擊,她哭的幾近昏厥,然而日子還得繼續,高明遠還小,她沒有太多的時間沉浸在悲痛中,所以在外人看來,這個女人顯得多少有些過于冷靜和不近人情。
賀如蘭自然也不能理解,當年姐姐賀如雪突然離世,全家人悲痛欲絕,父親多少天都在唉聲嘆氣,提起大女兒就不停流淚,母親直接倒下了,在醫院住了半個月的院才勉強爬起來。
就連賀如蘭自己那些天都不知道怎么度過的,幸好諸葛懷志一直守在身邊,照顧兩個孩子,有時顧不過來,婆婆吳鳳秋就過來幫著照看,賀如蘭這才慢慢的緩過來。
往事不堪回首,賀如蘭心生感慨,回家和諸葛懷志談起了這件事情。
“這個事情我們鐵路人都知道,高明遠的父親高勝利是電務段的職工,長機室的工長,還差兩年才四十歲,多年的勞動模范,單位里遇到大型的施工配合或者要點割接,都少不了他!”
“他還這么年輕怎么就……”賀如蘭有些惋惜。
“說實話,就是累死的!”
“啊?干這個工作要靠體力嗎?”
“不是體力,這個工作看似輕松,平時穿著白大褂在機房里走來走去,風吹不著,日曬不著,但遇到有大型工程割接的時候,有特別費心費力。”
“哦,是這樣啊!那也不至于……”
“高勝利這次是連續干了三天三夜,工期緊,任務重,工程復雜,年輕職工沒有經驗,老職工的知識跟不上新的設備,所以從布線跳線到整理臺賬,高勝利基本上都要全程監控,甚至全部是親手操作!”
諸葛懷志嘆了口氣,“可能他也覺得自己年輕吧,雖然十分疲勞,但沒有放在心上,一直在咬牙堅持著,直到割接順利結束,高勝利一頭栽倒在操作臺上,再也沒有醒過來,聽說是心源性猝死,唉,太可惜了,才三十八歲!”
“是啊,干嘛這么拼命?人手少可以慢慢干啊,總比出人命好吧!”賀如蘭有些不理解。
“老賀!你說你也算個半個鐵路人了,居然到現在還不明白鐵路工作的性質嗎?”諸葛懷志吃驚的看著賀如蘭。
“啊?我知道啊!鐵路人最講奉獻精神了,火車早一分晚一分都不能隨便更改,一切都是半軍事化管理和標準化作業,隨意更改了一個地方就會打亂全局,怎么樣?我說的對吧?”賀如蘭有些得意。
“算你說對了一半,所以說要點割接是有時間限制的,在規定的時間段內,如果不能完成任務,那么事先設置好的統一開通時間就會作廢,鐵路運行圖就會被打亂,看似只是電務段的工作,但實際關系的全路有關單位的工作都會受到影響,正是考慮到這一點,高勝利才會拼上自己的性命來完成這次的任務!”
“太偉大了!我在想,你說如果他知道自己會丟了性命,他還會這么做嗎?”賀如蘭沉思著。
“會!因為那是他的工作,也是他的使命!如果他不做也會有別人做的!鐵路人就是這樣,前仆后繼,鞠躬盡瘁!還有,他還是一名黨員!”
“嗯……”賀如蘭鼻子一酸,眼淚都掉下來了,“老諸!換做是你,你會這么做嗎?”
“我?我不一直這么做的嗎?”諸葛懷志又開始嬉皮笑臉了。
“沒正形!我是認真的!我今天看到高明遠的媽媽,我心里直打顫,如果換做我,我不可能這么冷靜!但是我知道,她心里一定是非常非常難過的,可能是人和人的性格不一樣吧,我覺得她表現得非常冷靜,冷靜的不像是一個剛失去丈夫三天的女人!”
“老賀啊!”諸葛懷志把賀如蘭緊緊摟在懷里,“這不是性格的問題,換做是你,你也會非常冷靜的!當年我父親去世的時候,我媽就非常冷靜!”
“為什么?”
“我答應你,不會有那一天的!不然你覺得為什么我天天鍛煉身體呀?革命工作要干好,身體就得跟上!家庭事業兩頭顧!”
“貧嘴!”
諸葛懷志沒有說話,伸手關上了臺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