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拾一笑瞇瞇,沈鏡秉面如死灰——這一刻,他大概是真的有想一頭撞死的想法。
不過最終,沈鏡秉還是選擇了低頭。
他從牙縫里逼出一句:“你問吧。”
付拾一看向李長博,悄悄給自己比了個勝利動作。
接下來的事情,就是李長博的事兒了。
李長博第一句,問的就是最關鍵的事情:“為何要殺人?”
沈鏡秉誰也不看,陰沉沉交代:“為了救人。”
這話說出來,所有人都驚悚了一下:救人?這不是開玩笑嗎?這明明是殺人啊!
大概是猜到了所有人的想法,沈鏡秉冷笑一聲,說了句:“見識淺薄!世上秘術何其多也?只要誠心祭祀,作法,就能起死回生!”
所以人就都恍然了:所以,沈鏡秉這是真的再搞迷信活動啊。
李長博一句話就扎到了沈鏡秉的要害之處:“那你既然都做了這么多,為何沒有起死回生?”
“還不是因為出了岔子!”沈鏡秉臉上潮紅起來,有那么一點怒發沖冠的意思,他咬牙切齒:“那個賤人——”
付拾一:……我敢保證你就算沒出岔子也不能成功,你信不信?大家都是驗尸的,難道還不明白人死了只會腐爛,而不會重返生機?
面對這種天真的人,付拾一表示:真的是太腦殘了吧?
琢磨了片刻,付拾一悄悄問了句:“你能不能告訴我,這個法子是誰告訴你的?”
沈鏡秉當然不說。
付拾一斟酌片刻,又問他:“既然有秘術,怎么就沒那種借尸還魂的秘術?你看這個多折騰啊?還要每個人每個部位取一部分。”
沈鏡秉大聲反駁:“你懂什么?若能那么輕易,又如何能起死回生?”
付拾一煞有介事:“我就是覺得你供奉這個神明也是腦子有毛病的。你看看你殺了六個人,他為什么不干脆直接收下五個,第六個讓你用來借尸還魂?還不用折騰這么久,他還能多得點——這種賬,我想買菜的大娘都能算明白的。”
所以呢?沈鏡秉他們連街邊大娘都比不上嗎?
眾人想笑,又不敢笑,憋得很是辛苦。
李長博握拳抬手,遮住嘴唇邊上掩不住的笑意,然后咳嗽一聲:“其他事情暫且不必贅述,咱們只說殺人。”
“沈鏡秉,你是如何殺人?”
做供述記錄,這些都是必須問清楚的,為何殺人,如何殺人,供認不諱后,蓋上手印,也就可以定罪了。
沈鏡秉說起殺人經過,臉上神色就很平靜:“就是先將需要的部分切下來,然后再給她們一個痛快。她們自己也心甘情愿,說愿意為我去死的。”
“我買來她們,為的就是這個。”
“她們都是賤籍,說起來,都是我的奴仆——”沈鏡秉抬起頭來,忽然就笑了一下:“所以,我可以給錢抵罪。”
他這個時候,笑容是真心的。
從心底里透出一種愉悅來。
但是他這個笑容,看得眾人都有點兒止不住的手癢癢。
付拾一盯著沈鏡秉的臉,開始認真思考:打哪里會比較合適?
“那拋尸呢?惡意損毀尸體,也是重罪。何況是六具?其次,還有誣陷罪——”李長博看出了群情激奮,用眼神安撫眾人一番,而后“善意”提醒了沈鏡秉。
死者為大,就算賤籍,也不可如此損毀他人尸身。
沈鏡秉垂眸,不咸不淡:“我有錢。按照律法賠償就是。反正這些罪名,你都不能判我死罪。”
李長博微微一笑:“看來,沈郎君對這種事情,很有研究?”
沈鏡秉笑容更明顯了:“為了辦成這件事情,我等了半年。又怎么會一點準備都沒有?”
李長博輕聲道:“那既是如此,你在怕什么?”
沈鏡秉卻閉口不言了。
翟升在這個時候,忽然問一句:“師兄,你想復活誰?是冰窖里那個女子?”
沈鏡秉沉默很久,才輕聲的“嗯”一聲,回答了翟升的問題:“那是你嫂嫂。她小產之后,生了病。我不能讓她就這么去了——不然我和女兒怎么活下去?”
翟升愕然了好一陣子,大概是始終不能理解沈鏡秉,只茫然喃喃的問:“可是你當初學做仵作——你說,你……”
做仵作的人,都是能為死者伸冤的人。
一直以來,他都覺得師兄和師父是一樣的人。
只是師兄因為阿耶的事情,所以始終對師父接受不了。
可沒想到……竟然悄無聲息的就變了。
翟升愣愣的看著沈鏡秉,眼眶有點紅了。
付拾一看著這個蠢徒弟這樣,有點兒心疼:這是信仰都要崩塌啊!三觀都被打碎了啊!
于是付拾一琢磨了一下,然后說了句:“人都是會變的。只是有人牢牢守著心底約法,所以始終不會做出違背初心的事情。可有些人……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習慣就好了。”
一句習慣了就好,登時讓眾人“囧”了臉:還以為付小娘子要說出什么貼心的話,結果就變成了這么一句習慣就好?!
這種事情,怎么習慣啊!
翟升被付拾一這個輕描淡寫的語氣,也搞得有點傷心不下去。
李長博咳嗽一聲,繼續問案:“那你為何偏要拋尸羊肉店?羊肉店難道和你有仇?”
沈鏡秉這下更加憤怒:“若不是奈娘她吃了不干凈的羊肉,腹瀉不止,又怎么會身體虛弱,以至于一病不起?”
沈鏡秉發出了靈魂詛咒:“那些羊肉店,一個個賺的都是黑心錢!”
付拾一:……
眾人:……
李長博沉吟片刻,說了句:“那要是吃飯嗆死了,你難道還想殺了天下農人?”
這典型就是遷怒嘛。
付拾一也問了沈鏡秉一句:“你這么有錢,難道沒給你媳婦請個大夫?身體虛弱,可以精心照顧,慢慢進補,何至于就死了?”
“你連秘術都能找到,看來是挺用心的啊。不至于會這樣才對。”
沈鏡秉眼眶一下紅了:“我在外做生意,回家時,她已不行了!說來說去,還是那賣羊肉的該死!”
付拾一想了想,問了句:“那我冒昧問一句:你媳婦死了幾年了?”
這個問題不用沈鏡秉回答。
翟升就回答了:“兩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