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拾一一側頭,就發現王寧看著自己的目光,有點兒古里古怪。
于是付拾一悄悄的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且有點惴惴不安:這種滿意中透著慈愛的目光……
王寧也沒留多久,飯菜就好了,于是她就先帶著飯菜回去陪杜太夫人。
只是回去后,立刻就讓人送了兩匹布,一個小長命鎖來——都是給除辛孩子的。
至于這個小可憐,王寧給了一匹細棉布,讓針線婆子送來,說是替孩子做兩件衣裳。
孩子皮膚嬌嫩,穿細棉布是最好的。尤其是舊的棉布。
除辛收下東西,就悄悄跟付拾一咬耳朵:“這么一看,王夫人還是十分在意你的。這是給你做臉面哪。”
付拾一當然知道這個,于是翹起下巴得意一把:“這是自然,也不看我是誰?!世界上會有人不喜歡我嗎!沒有!知道嗎!沒有!”
這幅得意洋洋的樣子,惹得除辛忍不住扭頭輕笑,笑了兩聲直喊疼——她還沒恢復好呢,身上一動就疼。
笑過了,除辛又油然生出羨慕來:如果不是一時糊涂……
這個念頭很快她就壓下去,轉而說起棄嬰:“就算找到父母,他們肯定也不會帶回去。養孤院那頭也未必會收,這個孩子,你和李縣令商量過沒?”
付拾一早就想過這個問題,可是現在除辛提起,她還是忍不住站起身來,略有點兒焦慮的來回走了幾趟,宣泄情緒。
除辛捂著額頭:“你晃得我眼暈。”
付拾一于是坐下來,無奈的撐著臉嘆息:“我真不知該怎么辦。凜兒那么大的我還能幫一把,可這么小的孩子……我覺得怕是不適合我。又不是給口飯吃就能活。”
看著付拾一一臉認真的樣子,除辛微微張口,臉上出現一絲絲的荒誕:“你竟然還真想過自己養著!?”
付拾一眨巴眨巴眼睛,無奈攤手手:“那我還有什么辦法?”
除辛又一次捂住了額頭,良久才緩過勁兒來,覺得自己也不著急說棄嬰的事情,決定先說付拾一:“你不覺得你這樣,有些不妥?”
“知道。”付拾一老老實實的承認自己的不足之處:“我看見別人無路可走,我就想幫他們一把。其實這樣不好。雖然我盡力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了,但是也是不好的。第一我能力有限,肯定無法兼顧這么多。第二對他們來說,也未必是好事。”
“尤其是凜兒,雖然我一開始想得很好。我只當收個童工,他也有個容身之地,公平得很,可是顯然我想錯了。他對我的態度,總是很卑微。”
付拾一幽幽的嘆息:“我這樣,也對家里人不算負責。畢竟拾味館也不是我一個人的家——總是莫名其妙添人,他們估計也挺不適應。”
除辛直接就被付拾一這誠懇認錯態度給氣笑了。
她伸手拉住付拾一的耳朵:“原來你心里比誰都明白啊——”
付拾一還是老實點頭:“嗯啊。理智告訴我不能這么做。但是我總忍不住心軟啊——畢竟我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啊。”
除辛噎得不知說什么好,悻悻松開手,恨鐵不成鋼:“你連理由都給你自己找好了!”
所以還有什么可說的!
道理她都明白!她就是做不到而已!
伸手揉了揉疼得慌的太陽穴,除辛認真的說:“你得明白,你不是神仙,不能每一個人都去幫。”
“像我們這樣的還好,你至少不用操心太多,給個住處,指一條生路,總有脫手那一日。對你影響也不大。大不了就是被占點便宜。”除辛說一半的時候見付拾一有點兒心不在焉,于是又穩準狠的一把揪住她的耳朵,讓她認真聽。
“可這么小的孩子,你要真領回來,還得雇個奶娘,還要人專門伺候他。你自己身邊都沒個靠譜的丫鬟!關鍵是,你還沒成親,身邊就拖個孩子,還是這樣一個孩子,旁人怎么想?而且這還不是一時半會能脫手的!”
除辛越說越是嚴肅:“你得知道,有些人能幫,有些人不能幫。”
付拾一悄悄伸手搶救自己耳朵,替自己辯解:“所以后來我打消了這個念頭了。畢竟我肯定照顧不好他。一個孩子要長大,還是需要父母的關愛和教導,我肯定做不到。而且這個事兒李縣令也沒同意——”
“不準問李縣令!”除辛氣得拔高聲音,“這個念頭給我壓回去!”
付拾一乖乖的:“哦。”
然后提醒除辛:“耳朵疼。”
除辛恨恨收手,看著付拾一一臉純良,總覺得對方沒聽進去。
她有點抓狂:“你記住了嗎?!”
付拾一老實點頭:“記住了。”但不一定忍得住。
除辛盯著付拾一看了許久,最后放棄了:“算了,指望你聽進去,我還不如想個兩全其美的法子。”
于是除辛開始苦苦思索。
付拾一這個時候,再一次發揮了實誠的美德:“怕是沒有兩全其美的法子。這個孩子……不好辦。能接受他的人,世界上應該沒有幾個。”
除辛嘆了一口氣,也發愁:“是啊,但凡要是個正常孩子——”
“沒有假如。”付拾一幽幽嘆息,語氣哀怨:“世界上沒有假如。”
于是除辛也沉默了。
良久,除辛才試探著說了句:“我可以配點藥——”她有把握,孩子吃了,悄無聲息的就死在了睡夢里。
付拾一搖頭:“如果要走這一步,我就能辦到。只需要輕輕擰斷他的脖子,他很快就死掉了。也不會感受到什么痛苦。”
可是看著他拼命求生的樣子,這個念頭就顯得格外罪惡。
人生來的本能,就是想要活著。她們不是神,哪有資格去決定別人的生死呢?
而且這樣堅強的生命,唯有絢爛的未來,才配得上。
除辛白了付拾一一眼:“哪能一樣?不過,他想活著。就先讓他好好活著。這樣的孩子不一定能長大,指不定什么時候自己就走了。再等等看。”
付拾一咳嗽一聲,實話實說:“恐怕他這個是不影響生命的。他的情況很好。其實這點畸形,就像是他身體多了一個器官,雖然對心臟負荷大一點,但是隨著年紀增長,那部分如果不長大的話,影響只會越來越小——”
除辛愣了:“這么說,他應該是能長大的?”
這可棘手了。
付拾一頷首:“只有兩個選擇,要么讓他活,要么讓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