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怕歸怕,羅樂清還是只能不斷在心中念叨:千萬勿怪,千萬勿怪。
然后還要伸出手去,將籃子小心翼翼的豎著壓進水里,然后去撈尸體。
雖然沒有肢體接觸,但是光是這樣,對于羅樂清來說,也是一種折磨。
偏偏水波一動,那尸體還會晃來晃去——
那就更折磨了。
嘗試了幾次,羅樂清還是沒能夠將尸體成功弄進籃子里。
反倒是自己體力都快耗空,忍不住有點兒氣喘吁吁。
而在這種臭味下,喘氣是一種難以言說的折磨。
羅樂清想到了放棄。
付拾一那一句“不行就上來”,一遍遍的在她耳邊回響,帶來了巨大的誘惑。
讓她不停的糾結。
偏偏這個時候,井口上有人沖著底下喊:“不行就上來。”
是付拾一的聲音。
可不知怎么的,這會兒聽見這么一句話,反倒是讓羅樂清一下子冷靜下來。
腦子里那些紛紛擾擾也歸為平靜。
放棄嗎?羅樂清自嘲的笑了笑:我有什么資格放棄?如今,和從前不同了。放棄,便需永遠陷在泥潭里。
羅樂清抬頭去看井口。
井口很亮,和底下的黑暗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有人在井口朝下看。
羅樂清知道,應該是付拾一。
她收回目光,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咬了咬牙:付小娘子可以做到的事情,我為何做不到?都是人啊。
這一瞬間,她想了很多東西。
比如未來。比如耶娘。比如敏郡王。比如從前的自己。
下一瞬,羅樂清伸出手去,屏住呼吸,一手拖著籃子找角度,另一只手,則是毫不猶豫的挨上了尸體!然后小心翼翼往籃子里推。
入手是一片滑膩。
雖然羅樂清盡量是推在衣裳上,可手指尖還是止不住的就碰到了尸體裸露在外的肌膚,那感覺……像是摸到了豬油。
又像是摸到了滑溜溜的面團。
羅樂清頭皮都炸了,身上的雞皮疙瘩也是一層一層的起。
那感覺吧……簡直是叫人終生難忘。
不過她咬著牙沒松手——這個時候松手,那就等于前功盡棄,罪也受了,事還沒辦成,虧死了。
其實有些事情,做了也就不過如此。
內心的恐懼也就隨之消散。
反正羅樂清最后雖然還是覺得惡心和頭皮發麻,但是恐懼害怕是真沒了。
她一點點的小心翼翼將尸體推進籃子里,保證尸體能被籃子帶上去后,就開始瘋狂的拉繩子。
厲海一直都盯著信號繩,這會兒一看見信號,登時就起身,一把抓住了繩子,沉聲道:“快拉。”
剛才只有羅樂清,拉著還算是輕松。
但是現在加上一個濕淋淋的尸體……
死沉死沉,也不是沒有道理。
哪怕是個童尸。
伴隨著羅樂清和尸體上來,那股臭氣也是越來越明顯。熱搜 幾個拉繩子的人,都有點兒不同程度的憋氣。
付拾一側頭對李長博嘀咕:“看來死了有幾天了。”
李長博臉色不大好看:“可是最近并沒有人報失蹤。”
所以,死者身份恐怕都不好確定。
當羅樂清探出來那一瞬間,厲海就立刻伸出手去拉了羅樂清一把。
羅樂清卻提醒:“小心尸體。”
厲海微微一頓,隨后動作緩和許多。讓羅樂清跳下井口之后,他親自上前一步,單手就將竹籃拎出來。
眾人:……原來我們的不良帥,力氣這么大。
厲海看著那泡得腫脹難辨的童尸,面不改色的緩緩將竹籃放在地上。
那樣子,竟是沒有一絲絲的波動。
付拾一瞅了一眼尸體,從那鼓出來的眼球,吐出來的舌頭,以及腫脹的嘴唇,還有像蛤蟆一樣的小肚皮,就有了大致的推斷:“至少死亡三天以上。雖然現在氣候還不算冷,但是井底還是溫度較低的。現在尸體已出現巨人觀,而且是泡在水里,所以應該是需要更多時間。我推斷,可能是五六天左右了。甚至七八天也有可能。”
一般來說,出現巨人觀,在空氣中,這個溫度下,需要三天到四天。而在水里,這個時間就需要更長。
李長博聽完了付拾一的推斷,扭頭就吩咐:“去問問萬年縣那邊,看看他們有沒有報案失蹤的。”
長安縣這邊沒有,那就也許在萬年縣那邊。
不良人一溜煙小跑去萬年縣了。
至于尸體——只能先帶回衙門去。
回去之前,付拾一問了羅樂清:“底下沒別的東西了吧?”
羅樂清抖了抖,遲疑一瞬:“要不,我再下去看看——”
厲海湊上來,言簡意賅:“水底可能有。”
這一瞬間,羅樂清整個人都是萎靡了。她震驚又哆嗦的看著厲海。
付拾一也是震驚:原來厲海這么不會憐香惜玉嗎?
結果下一刻,厲海面無表情道:“玩笑。”
然后大步流星的走了。
付拾一和羅樂清先是對視一眼,然后都更震驚了:這哪里像是個玩笑了?
羅樂清搓了搓胳膊,干笑一聲,艱難道:“厲郎君真是……有趣。”
“是挺有趣。”付拾一干巴巴的附和,充滿驚嘆:“世界上面無表情開玩笑的,能把玩笑說得比真話還像真話的,大概只有他了。”
捂住胸口,付拾一替羅樂清感嘆:“我覺得,受得了這個玩笑的人,需要一顆強大無比的心臟。”
譬如他們這種凡人,就承受不了。
羅樂清深以為然的點頭。
她問李長博:“你受得了嗎?”
李長博沉默一瞬間,實話實說:“我剛才在想,不良人里誰適合去。”
這個笑話是真笑話。
瞬間付拾一和羅樂清都沒忍住,撲哧樂了。
李長博也露出個淺淺的笑意來。
不遠處厲海聽見笑聲,回頭看一眼,認真思索:要過這么久才笑嗎?
這個問題,直到回了衙門,厲海也沒想明白。
直到萬年縣那頭,傳來消息說最近兩個月都沒有小孩子失蹤的報案,厲海也仍舊是沒想明白。
當然,李長博也想不明白。
他盯著當時尸體上的衣裳,說了句:“這個孩子身上穿的衣裳,不便宜。”
付拾一接話:“這么大個孩子,看樣子就知道精心養著的,可是卻愣是沒有人報案——難道不是長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