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拾一感覺耳朵里的耵聹都有點松動。
看著廚子傷心欲絕且悲憤交加的樣子,付拾一難得良心痛了一下。
她攥緊了搟面杖,保持微笑,柔聲勸說:“其實也沒碰到尸體——”
“我就只有這一根搟面杖!用了好多年!”廚子見她絲毫沒有還給自己的意思,差點就哭出聲,“就不能買個新的嗎?!”
“那也不是不行……”付拾一尷尬一笑,怕他真哭出來,于是遞給他:“要不你先拿回去吧。回頭我再去買個新的給你?”
廚子卻沒接,反而狐疑的盯著她:“你剛才手摸尸體了沒有?”
付拾一低頭盯自己的爪子,實誠點頭:“摸了。”
廚子當場就哭了:“那你還給我作甚!我還怎么用!好幾年了!它跟著我好幾年了!”
“舊的不去新的不來。看開點。”付拾一咳嗽,眼神不敢落在廚子身上:“你別難過了,到時候我給你買兩根!”
“我才不稀罕!”廚子跺腳,指著付拾一怒斥:“你怎么不把你的刀給我用!”
付拾一眨巴眼睛,實話實說:“我給你用也不打緊,你要不拿去?但是你拿來干嘛呢——”
廚子呆了半晌,最后含著眼淚轉身就跑走,一面跑,一面氣得嚷嚷:“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羅樂清和徐雙魚在旁邊看得是目瞪口呆。
李長博最后被念叨了一中午。
以及整個衙門最后吃的不是面條,而是揪的面片。
更以及,據說今天的湯,特別咸。
中午吃飯時候,付拾一看李長博頻頻揉太陽穴,便好心問他:“怎么了?怎么還頭疼上了?”
李長博看著付拾一關切的樣子,倏地笑了:“我為何頭疼,難道付小娘子竟是不知?”
付拾一回想了一下,覺得自己今天沒招惹他,于是就搖頭:“我哪里知道?”
“搟面杖。”李長博意味深長的吐出這么三個字。
付拾一瞬間低頭,干笑兩聲:“哈哈,哈哈,下次我買新的給他。今天事急從權,就沒顧上那么多——”
好在李長博并不打算追究,只是抬起手來,繼續揉太陽穴。不過腦子也有那么一瞬間的走神:付小娘子將來生的孩子,會不會也這么調皮……
想了想,最終李長博還是覺得挺好的。
吃過飯付拾一將自己對比情況跟李長博說了:“那傷就是搟面杖打出來的。”
李長博問付拾一:“那羅家可有搟面杖?”
付拾一很篤定:“李縣令你去問問,整個長安,就沒有哪家是沒有搟面杖。”
“所以,很有可能是榮娘打的?”李長博如此說道,最后又看一眼付拾一:“但是這個事情沒有證據——”
付拾一點頭:“所以還得問問鄰居。”
這個任務就交給了王二祥。
王二祥喝干面湯,豪氣干云:“我這就去!”
付拾一也看李長博:“那咱們再找榮娘套套話?”
李長博頷首。
榮娘很快就過來了,只是并不知曉發生了什么事情。
所以她略有些不安的問:“可是又查出了什么證據了?”
李長博先上上下下打量榮娘一番,并不言語。
他深沉的目光顯然給了榮娘很大壓力,眼看著榮娘就更瑟縮一點,眉頭也皺起來。
付拾一在旁邊輕聲問:“我們發現你丈夫身上有不少的傷。你知道是怎么來的嗎?”
榮娘立刻搖頭:“不知道他和我并不在一個屋睡我也看不見——更不會問。”
“你們為什么分房睡?是夫妻不和睦?”付拾一立刻就順著榮娘的話往下問。
榮娘一愣忽然就卡了殼,沒言語了。
李長博沉聲開口:“我們已經知曉,你想和丈夫和離。”
榮娘驚惶的看李長博,還是沒開口。
李長博盯著榮娘眼睛,說下去:“和離不成你也不想繼續過這種日子,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故意殺了他。對嗎?”
“藥是你下的。窗戶是你關的。你就是想讓人覺得,他是粗心大意,才會意外死了的。”李長博勾起嘴角,似是在微笑可臉上卻霜寒一片,“你為何會想到這個方法?是因為這幾天,衙門剛幫一家人收拾了尸體。死因正好是這樣。所以你就想到了如此殺人。”
“我沒有。”榮娘用力搖頭,神色有點兒慌亂。
李長博還是那副樣子,目光銳利得像是能破開層層謊言,直達真相:“沒有?那你為何半點不傷心?為何不愿查真相?”
榮娘被看得低下頭去。
李長博淡淡道:“若是現在自己交代,我可給你從輕發落。若是我這頭證據確鑿,休怪我無情。”
頓了頓,他笑了笑,說了個事實:“別的是查不出,但是藥從何處買的,倒不難。”
付拾一笑瞇瞇提醒:“不要小瞧咱們衙門的本事。”
榮娘哆嗦了一下。
李長博也不著急,只慢悠悠的喝茶等著。
付拾一也開始悠閑的嗑瓜子。
也不知李長博從哪里弄來了好幾十斤南瓜子,付拾一干脆就給全弄出來了。弄出了奶油味,焦糖味,好吃得停不下來。
榮娘良久才說了句:“我沒殺人。你們也說了,是別人——”
“藥是你放的。窗是你關的。”李長博言簡意賅:“人是死于燒炭。便與旁人無關。”
榮娘抖抖索索成了一團,最后就忽然給李長博跪下了:“我一時糊涂,才做了這樣的事情!我是一時糊涂哇!”
李長博顯然沒有憐惜的心思:“那你便仔細說說,你是如何一時糊涂?”
付拾一差點就海豹鼓掌了。
這個案子,沒要了一天,這就要破了?!也太快了點……
榮娘痛哭出聲:“家里一窮二白,眼看要過年,連一件新衣都做不起,他還要買紙筆,還要買書!這日子我實在是過不下去了!”
“我和兒子連炭火都舍不得燒!他燒著炭火,吃著細糧,天天都說掙錢,可掙的錢,要不了三天就要回去買了書!多少年了,家里也沒存下來一個錢!”
“和離他也不肯!說兒子是他羅家的種,不肯讓我帶走!可兒子跟著他,能過什么好日子?!”
榮娘嚎啕大哭:“我真受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