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沒辦法不沉默。
畢竟這是長安城。
天底下最繁華的長安城。
這里,有人日進斗金,有人一擲千金,有人綾羅綢緞,金冠玉帶。
卻不該有人餓成這樣。
一時間陡然得知這個,幾個人都有一種這天下太平,繁華盛世都被掀開,露出了底下絮爛底子的感覺。
這種滋味,不好受。
李長博良久輕嘆一聲:“這天下盛世,還需努力啊。”
付拾一寬慰他:“放心,總有一日會達到的。”
羅樂清也不是滋味的輕嘆一聲。
不過眾人也沒在這些情緒里沉浸太久,很快還是就只轉回正事兒上來。
如今驗尸完畢,付拾一讓羅樂清自己再單獨驗尸一次,一來是讓羅樂清鍛煉,二來也是確保不會有任何遺漏。
自然,羅樂清驗尸,她就不用守著了。于是徑直去洗手換衣裳。
李長博也去給不良人們分發任務,讓他們去打聽一個賣苦力的跛子。
兩人再碰頭時候,就只剩下了等待了。
付拾一有點感慨:“大過年的,卻鬧出這樣的事情來——”
李長博淡淡道:“正是過年,才更該讓六部尚書都知曉這個事情。”
“那你提的時候,不要太刻意。”付拾一暗戳戳的給李長博出餿主意:“最好等他們吃飯時候提。這樣印象更深刻。”
“先別告訴陛下,讓他們自己琢磨琢磨這個事兒。”付拾一笑得更雞賊:“他們自己知道愧疚了,辦事兒才更認真用心。陛下的命令,畢竟是陛下強迫他們。效果沒那么好。”
李長博緊皺著的眉頭終于沒有那么緊,嘴角也是不由得露出幾分笑來:“付小娘子所言極是。”
想來六部尚書知曉這件事情時候,面上神色也必是精彩的。
兩人說了一陣話,去查死者身份的人還沒有消息傳來,倒是監視跟蹤白大夫的那頭,傳來了消息。
已經確定白大夫就是殺害吳古的兇手,雖然為了小路的手術不得不推遲抓捕時間,但是總歸還要將人盯住了,不然到時候人跑了,又算是怎么回事兒?
而傳回來的消息,倒也不算太驚訝。
白澤謄那頭,竟是派了人在城中大小醫館外守著,一旦有疑難雜癥,或是需要動手術的病人,立刻就將人帶到他的醫館去。
剛才,白澤謄醫館的人,就花錢買了個快要死的人——那人摔了一跤,然后應當是傷到了內臟,送來時候就不太好了。
而且家里還窮。
故而這邊給錢,說還會盡力救治,那頭就想也不想同意了。
然后白澤謄的人,就將病患帶回了醫館,進行手術。
這個事情,付拾一雖然也不是沒有一點心理準備,可這會兒聽見時候,還是滿心震撼。
而且這個事情的復雜,讓她更是有點兒弄不準白澤謄這到底算什么性質。
要說是單純治病救人,肯定不是。這更像是一種人體研究,手術試驗。
可要說是邪惡的事情,仔細想想也未必:白折騰肯出錢,也算是幫助了一個家庭。而且原本在其他地方就治不好的人,白澤謄說不定還能將人救回來。
退一步說,就算人死了,好歹白澤謄還給錢了。
真就那么拉回去,必死無疑不說,也是一分錢沒有。
付拾一滿心復雜,臉上神色自然也是復雜。
李長博看著付拾一這樣,就輕聲說了句:“萬事萬物,都是兩面性的。任何事情,都不能簡單定論。”
付拾一明白李長博的意思,只是仍有點唏噓:“他是個好的醫學研究者,卻不是個好人。”
這個形容……
李長博微微一愣之后,嘴角就勾起一絲淺淡的笑意:“這個形容,甚是貼切!”
除了這個事情之外,這些日子白澤謄也沒顧上過年,反倒是只一心的準備著小路手術要用的東西。
白澤謄對這件事情,簡直幾乎是癡迷。
付拾一搓了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無奈道:“也算是好事兒,至少有這個事情在,他暫且想不到害人。”
至于用人做實驗的事情——那還真管不著。這年頭,買賣人口,是合法的。只要不是拐賣就無人追究。就算李長博和付拾一有心想要阻攔,也是不能夠。
轉眼到了中午,付拾一想了一想,問李長博:“咱們吃點什么?”
李長博反問付拾一:“付小娘子想吃什么?”
付拾一垂眸沉吟,然后就有了主意:“咱們要不今天去吃山煮羊吧?”
李長博縱容的應下。
兩人收拾收拾,便出去吃山煮羊。
山煮羊其實就是水盆羊肉,不過現在叫山煮羊罷了。
這個其實做法簡單,就是將羊肉燉煮熟了,撈出肉塊,切成極薄的片,然后放入碗中,再撒上香菜,沖入滾燙的羊湯,一碗山煮羊就好了。
當然也可以自己加作料。
最常見的就是辛辣的羊油茱萸,弄上一點放在湯里,湯就辣了。
冬天吃上一碗,暖身子的效果自然不必說!
吃山煮羊,要配月牙燒餅。一口餅一口湯,要多美就多美。
付拾一張口就要兩個燒餅。
李長博順口問道:“付小娘子今日累了半日,吃一個燒餅足夠?”
付拾一驚詫看他:“兩個都是我的,你吃幾個我拿不準,就沒說。”
李長博看著付拾一那一臉茫然和無辜,面上神色抽動片刻,最終敗下陣來:“那來三個燒餅。”
付拾一這下就更加震驚了:“你就吃一個燒餅啊!吃得飽嗎?”
她一面說,一面狐疑的看了一眼李長博的肚子,還特地勸道:“李縣令還很苗條,大可不必考慮減肥一事!”
付拾一絲毫沒有想過,“減肥”二字對李長博來說,傷害有多大。
李長博下意識的就按住了自己腹肌:我雖然漲了點肉,但是付小娘子應當看不出來才是!難道是方良說漏嘴?!
隔壁桌上眼巴巴等著羊肉的方良,忽然就覺得身上一陣惡寒。
他搓了一下胳膊,有點茫然:在屋里也有冷風吹過來?
春麗此時也糾結好了:“那我就吃五個餅吧。張春盛說,今晚要做醬豬蹄,我得留點肚子。”
方良瞪圓了眼睛:這誰養得起?一頓光餅就要吃五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