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拾一說完之后,李長博臉上就白了三分,然后忍不住抬起手捂住嘴巴,飛快的沖了出去。
那架勢,倒像是被狗攆。
就是徐雙魚和翟升兩個也是一臉菜色。
付拾一一臉無奈:“說個實話至于嘛——”
徐雙魚簡直想去死一死,他憋著干嘔憋得眼淚汪汪:付小娘子簡直就是有毒啊。
翟升也是差不多情況,他看著付拾一,從牙縫里擠出一句:“師父,你就不能心疼一下李縣令,不要提這個事兒嗎?”
付拾一也是蒙圈的:“我哪知道我說得這么委婉了,你們還這么大反應?”
委婉?!
徐雙魚和翟升對視一眼,臉上都露出了絕望的神色。
翟升嘆一口氣,實話實說:“師父,以后您還是少開口吧。”
這樣的委婉,有幾個人受得了?
付拾一也有點狐疑:難道我真的不該多說話?可是不是案子需要嗎?不得說明情況嗎?
但是驗尸還要繼續。
翟升問了句:“那胃容物沒了,咱們怎么確定有毒沒毒?”
付拾一想了想:“那就看看其他內臟情況。”
“一般情況下,如果有七竅流血的情況,說明毛細血管發生了破裂,皮膚,還有內臟上,都有可能出現這種情況。這是全身性的。但是這種情況,多數是中毒,或是得了嚴重的病才會有。而不是單單發生在腦部。”
“如果是腦部血壓升高造成,出血,那么就不會發生在內臟和皮下。”
但是由于尸體已經腐敗成這樣子,付拾一現在能看到的,也就只有內臟上是否有出血點了。
付拾一想了一想,然后嘆一口氣,“可惜真的是太久了。”
如果剛死沒多久,一切都會容易明了。
“如果是發生在內臟和皮下,那就確定不是腦子的毛病。所以到時候是不是就可以判斷是他殺?”徐雙魚若有所思:“那如果是別人殺的,那是為什么?”
清河郡王死了,郡王府連個繼承人都沒有,可不是要衰敗了?任誰也不愿意看到啊。
付拾一對于這個問題并不多想,手上開始準備開胸的事。
當然也是隨口回答了徐雙魚:“這是李縣令要考慮的事情,咱們只需要管驗尸。尸體告訴我們什么,我們解出來就行了。”
徐雙魚點了點頭。
付拾一準備開胸時候,翟升提醒了句:“家屬沒同意呢。”
付拾一的手頓時僵了,她仔細回想了一下,好像的確是這樣——驗尸是驗尸,可是解剖是解剖啊!
這些日子好像沒遇到這樣的問題,以至于她都有點兒忘了現在是大唐,這里是長安。
付拾一頹然放棄,出去尋李長博了。
李長博眼角泛紅,顯然都還沒緩和過來。
付拾一看著他,忽然又有點兒不忍心了。
李長博反倒是看付拾一一眼,輕聲道:“要解剖?”
即便是虛弱成這個樣子,他的聲音聽起來也有一種溫柔體貼。
付拾一聽著,這下是真有點兒愧疚了。她用鞋尖磨蹭了一下地面,略有些不好意思:“嗯。”
李長博看她小動作,反倒是忍不住笑了一下,而后又再看一眼她扭捏那樣子,笑容更就明顯了一些:“你等等。”139
說完李長博便走了。
那樣子,倒像是恢復了一些體力的。
付拾一愣愣的看著李長博,納悶:這是忽然吃了什么仙丹了?
對于解剖這個事情,付拾一不用腦子想也知道郡王府是沒有那么容易答應的。
可沒想到的是,李長博很快去而復返,然后帶來了肯定的答案。
付拾一簡直有些目瞪口呆。
李長博看著她這幅樣子,聲音就止不住的溫柔起來:“好了,去吧,我等著你的消息。”
這一次,李長博干脆就沒進去,而是站在窗戶邊上,確保能隨時看見驗尸房里的動靜,也確保自己不會受到那股味道的熏陶。
付拾一則是忍不住有點兒鄭重其事。
神色肅穆,動作謹慎,連翟升都忍不住有點兒疑惑:“師父這是怎么了?”
徐雙魚也感覺出來了,一時之間也忍不住多看付拾一兩眼。
付拾一還沒感覺:“什么怎么了?”
翟升告訴她:“師父特別嚴肅。之前也不是沒做過這種的解剖。怎么師父對這一次這么在意?”
付拾一愣了一瞬,沖口而出:“我不能給李縣令丟臉啊。”
這話一出,付拾一自己反而都驚了一下:我也沒給李縣令丟過臉啊?我為什么要這么緊張呢?難道是因為覺得李縣令太艱難了?
李長博在窗外聽著,蒼白的臉上卻驀然多了幾分紅潤,再仔細看,就連耳朵都有點兒泛紅。
他忍不住的將目光落在付拾一身上:付小娘子到底還是在意我的。
事實上,當你長長久久的看著一個人時,那么那個人一定能感覺到。
付拾一就感覺到了。然后抬起頭來,正好對上李長博的目光。
四目相對,付拾一覺得李長博的目光太過滾燙。
然后李長博就猛然收回了目光,低頭咳嗽,仿佛什么都沒發生。
也仿佛付拾一剛才的感受,就是一場錯覺。
付拾一最后也只能低頭去繼續干活。
皮肉現在幾乎用太用力,稍微一碰就會自動滑落下來。
用骨頭鋸子將胸骨鋸開之后,付拾一再將兩邊肋骨撐開,露出胸腔里的內臟。
內臟腐敗還是有些嚴重的,但是好在還是勉強可以看出一些痕跡。
譬如內臟上的點狀出血。
如今這些點狀出血變成了綠油油的顏色,看上去還挺明顯。
付拾一指著肺上的點點:“肺部有出血點。”
再看肝臟:“肝臟上同樣也有出血點,而且是很大。另外再看心臟上,同樣也有出血點。”
“出現這種情況,意味著這個人在死亡之前,渾身的血液都出了問題。”
付拾一看了一眼還剩下半截的胃袋,還有胃管,輕聲道:“胃的出血應該是最嚴重的。所以胃容物才是那種褐色——原本如果是新鮮的尸體,那么顏色應該是鮮紅色。”
徐雙魚輕聲問:“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兒?是中毒嗎?”
付拾一看了徐雙魚一眼,嘴唇剛動,就聽見翟升飛快搶答:“那得李縣令去查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