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尸體這個事情,共涉及到了二十八戶人家。
光是調停事宜,就足足耗費了一整天。
其中有十二家表示也算不錯,既然尸體已經安穩落葬,對方也是清白,人家年齡容貌也差不多都相當。
所以就接受了事實。
只說回頭再去找人合一下八字,如果的確合得來,就干脆將錯就錯。
剩下的十六家,十家表示要將尸體重新安葬。覺得這樣不太合適。
而剩下的六家這是為了錢吵鬧不休。
好在劉遠松直接就將李長博的觀念抬了出來,只說現在王陰陽手中并無錢財可賠。非要他賠,他也只能賠命,根本無濟于事。
最終吵鬧了一天之后,煙看著天要黑了,最后那幾家人也就作罷了。
至于尸體如何處置,他們也私底下去商量。
反正和衙門是無關了。
送走了最后一戶人家之后,劉遠松端起茶杯來連灌了三杯水,長長感嘆:“這個事情,可真是累死個人了。今天說的話比一年說的話都要多——”
付拾一和李長博也有這樣的感受。
抬手揉了揉自己有點發酸的腮幫子付拾一啞著嗓子提議:“要不咱們今天晚上在外頭吃飯吧?聽說有一家水云軒很不錯。”
水云軒很是雅致。里頭的菜也都是清雅的菜色。
之前嫌貴,付拾一從來就沒舍得去過。
但是現在畢竟還跟著一個李長博,所以付拾一就覺得去試試也不錯。
畢竟委屈了誰,也不能委屈李縣令不是?
結果劉遠松擺了擺手,說了句讓人意外的話:“我已經叫人定了一桌席面,稍后就有人送來。”
這幾天,從李長博過來之后,就幾乎是一直在忙碌著。
說實話,劉遠松都有點兒不好意思了。
畢竟,他才是綿竹縣的一縣之長。
人家李長博很多事情純屬幫忙。
所以劉遠松覺得自己怎么著也該出個血,表示表示。不然豈不是真成了不懂規矩的人了?
付拾一意外地看了一眼劉遠松,調侃了他一句:“今天太陽這是從西邊出來了?”
李長博則是拱手道謝:“多謝劉縣令招待,那我就卻之不恭了。”
只不過這頓飯還沒吃上衙門,這里就匆匆忙忙的來了一個人。
這人和張看山長得有六分相似。
只不過身形更加魁梧和高大,也更年輕一些。
這人名叫張秀,正是張看山的長子。
他一過來就說自己是來自首的。說他自己毒死了自己的親弟弟張玨。
之前張玨是中毒而死,一直沒人發現,現在既然有人發現了,他也就沒有再躲避的必要。
張秀的要求是立刻就將他送進大牢,然后以命抵命。
劉遠松聽到這個要求的時候,直接都被逗笑了:“我當縣令這么多年還是頭一次聽見這樣的話。還有人迫不及待要以命抵命的?”
但是張秀說的話卻很是義正言辭:“既然我害了人命那自然是要以命抵命的,我已經又茍活了這么久,也算是算了。”
說完他就伸出手來,一副束手就擒的樣子。
付拾一簡直被驚呆了。
李長博卻微微皺起眉頭,反問了張秀一句:“那你為何要殺害你自己的親弟弟?據我所知,張玨今年都未滿十二,還是個孩子。”
這話問得張秀直接就低下頭去。
良久,他搖了搖頭才說了句:“我只是不滿爺娘偏心。”
這個理由也算是合情合理。
劉遠松點了點頭,正要吩咐不良人將張秀帶下去,結果張看山就匆匆忙忙的沖了過進來。
張看山頭上全是汗。
估計是一路跑過來的。
他呼哧呼哧喘著出氣,幾乎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不過臉上焦急的神色在看見張秀的那一瞬間就變成了放心。
隨后張看山就一巴掌重重地打在了張秀的肩膀上:“這么大個人了,怎么還做糊涂事?”
這一巴掌幾乎將張秀打了一個踉蹌。
可是張秀卻頭也不抬,抿著嘴站在那里,就是沉默不言。
劉遠松疑惑的看向張看山。
張看山又呼哧呼哧喘了幾口粗氣,這才能夠說出話來:“犬子不懂事,給劉縣令,明天麻煩了,我這就帶他回去——”
說完這話,張看山伸手就去拽張秀。
旁邊的不良人自然是不依,直接伸手就攔了。
張看山顯然都有些著急。
他又看向了劉遠松:“我不管他剛才說了什么話,但那都是胡話。這件事是我們自己家里的家事,就不勞劉縣令操心了。我這就帶人回去。”
這會兒誰都看得出來,張看山是真的想帶張秀走。
但是衙門,哪里是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地方?
劉遠松直接就被逗笑了。他皮笑肉不笑地看這張看山,只問他一句:“你們自己家里的家事兒,你可以當兒戲,可進了衙門,你覺得這事兒還能當兒戲嗎?”
張看山的臉色一下就變了。
隨后張秀飛快地看了一眼張看山,默默的又往前走了兩步,輕聲說了句:“事兒是我做的,我也認了。現在就將我帶走吧。”
付拾一分明就看見:張秀在看張看山那一眼的時候,眼里是有愧疚的。
但是這份愧疚來自于什么,付拾一就不知道了。
反正張看山一點感動也沒有,反倒是暴跳如雷。
他不管不顧的沖上去,一把拽住了張秀,張口就罵到:“你這孩子是要氣死我嗎?我都跟你說了多少次了,不許你這樣做,不許你這樣做,你怎么就是聽不進去了呢?你這是跟誰學的一根筋?!”
“你弟弟他已經死了,你要是再有個什么三長兩短的,我和你阿娘將來誰伺候?還是臨了臨了要讓我倆去做孤魂野鬼?!這就是你的孝順?!”
被這樣劈頭蓋臉的罵了一通,張秀已然是淚流滿面。
他轉身撲通就跪在了地上,朝著張看山磕了幾個頭,嘶啞著嗓子哭道:“這事兒本來就怪我!要不是那個糊涂婆娘干了這個事兒,阿弟又怎么會死?!”
一直在旁邊看著這一幕的幾人:????你剛剛不是還說這個事是你做的嗎?怎么現在又牽扯出了一個糊涂婆娘??所以事兒到底是誰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