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仍舊搖頭。
付拾一覺得那位主持在說謊。
于是她問了那主持一句話:“請問,教義中可有說過,如果人說謊,會有什么代價嗎?我不知道你們的,但我想,說謊不是好事情。畢竟我們道教,經常說謊的人,最終會被拔掉舌頭,下無間地獄。”
主持僵硬了一瞬。
這個微表情,讓付拾一更加篤定自己的判斷。
她笑瞇瞇的看了一眼高大的神像,提醒對方:“您的神,正在注視著您。”
本來還打算出聲的李長博,覺得自己不用說話了:付小娘子寬慰人不行,但是通常這個時候,有奇效。
果不其然,主持的表情更加不自然,他甚至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付拾一笑容更加燦爛:“我想,哪怕是善意的謊言,也依舊是謊言。神的世界,不應該只充滿了真善美嗎?您想騙我們,是為了什么呢?為了包庇他們嗎?”
“還是,您做了什么不應該做的事情呢?比如,殺死了他們的圣女?”
主持臉上一個錯愕,這次好久都沒緩過神來。
付拾一看著他這個反應,也和李長博迅速的交換了一個目光:靠,不是吧?我信口胡說的啊!
李長博嘴唇微動,無聲的說了兩個字。
付拾一看出來他說的是:懷孕。
桑若云懷孕了。
可是付拾一上下打量主持,都覺得不太可能啊:這個主持雖然還是金發碧眼,五官端正,但明顯已經是個老頭子了啊!好吧,就算外國人老得快,那至少也有四五十了吧?桑若云一個妙齡少女……
付拾一感覺自己有點懵。
李長博卻主動說出了桑若云懷孕的事情:“您既然去過西市,了解蛇羹館,那您也了解桑若云吧?她死了,死的時候,懷孕了。我想……這種事情,如果鬧大了,會如何?”
他的神色漸漸冷淡下去:“我大唐給諸位提供地方,是顧念諸位遠道而來,不容易,但若你們誰毀壞了我大唐安寧,那恐怕就不得不被遣返回國了。”
付拾一還在震驚于:這個糟老頭子怎么可能被桑若云看上!
主持則是已經被李長博的態度搞得很被動,他苦笑一聲,最后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事情,便道:“罷了,我讓你們見一個人吧。”
李長博答應了。
主持帶著他們二人,徑直去了后院,而后又去了地下室。
地下室里,昏黃的燈光下,有一個年輕人。
那個年輕人被綁在了十字架上,金色的長發垂在肌肉鼓鼓的胸口上,瞬間就帶來了一種讓人臉紅心跳的美。
付拾一差點想去捂鼻子,最后只好強行扭開頭,然后默默的在心里提醒自己:李縣令會吃醋,李縣令會吃醋。
說實話,這個男人真的很美,關鍵是一身肌肉很好看。
畢竟怎么說呢——那種感覺,就是外國人物雕塑那種感覺。
勻稱,有力,沒有一絲一毫的多余贅肉。
這就是神的恩賜一樣。
就連李長博,也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畢竟,現在神的恩賜上,充滿了鞭痕。看上去就更……讓人不好意思直視了。
聽見動靜,被綁在木架上的年輕人抬起頭來,看見付拾一和李長博,登時也一愣。
他有一雙像是天空那樣湛藍的眼睛,又深邃得讓人想起大海。
主持解釋了一下李長博和付拾一的身份,而后吩咐他:“盧卡斯,你將你和桑娘子的事情,說一遍吧。他們說,桑娘子去世了。”
盧卡斯顯然不知這個消息,瞳孔都因為不敢相信而猛的收縮一下:“若云怎么了?!”
李長博上下打量盧卡斯兩眼,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反而問他:“你就是桑娘子的情郎吧?”
付拾一也抬頭看一眼,最后老老實實的只盯著盧卡斯的臉想:倒也不是不可能。畢竟這張臉很帥。
盧卡斯也沒有反駁李長博這句話,他的漢話說得很好,他可能是沒怎么喝水,嗓音有點兒嘶啞:“若云真的死了?”
“嗯。”李長博點點頭:“她的尸身在縣衙。你若想去看看,可以去辨認一下。”
“他們殺了她!”盧卡斯有些憤怒:“是他們!就是他們!他們從來就沒有把若云當成女兒!若云是他們為邪神準備的新娘!”
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倒也沒有將付拾一和李長博給驚呆。
畢竟之前,他們也有過這樣的考慮。
只是,這件事情多多少少,還是有些荒誕的。
李長博輕聲問:“是他們供奉的邪神嗎?桑小娘子跟你說過,他們供奉邪神的地方嗎?”
盧卡斯肌肉憤張,幾乎要掙脫捆縛,他憤怒道:“他們就是邪惡的,應該處死!他們該死!”
說著說著,他又開始仰天嘶吼,發泄悲憤:“我應該帶她走!我怎么能告訴她,以后再也不要見面!我竟不知她懷孕了!”
面對盧卡斯的激動和憤怒,主持選擇大聲念經。
他念經還是用的自己的母語,聽起來發音很古怪。
付拾一也聽不懂。
反倒是盧卡斯漸漸的平靜下來。甚至最后還低聲跟著念了幾句。
念完了,盧卡斯就平靜說起了他和桑若云的故事。
其實,這個故事很俗套。就是里愛寫的那種,他在主持失敗后,主動請命,去勸說他們放棄邪惡,投入光明,并且順帶監視他們,可是善良的桑若云看他被打得太慘,就也悄悄勸他放棄。
桑若云其實也不是很習慣長安城,她小時候是住在別的地方,后來才搬入長安城。她很想念家鄉,很想念小時候無憂無慮,光著腳在山林里玩耍的日子。
她說她不喜歡蛇。覺得它們冷冰冰的,也不像是小貓小狗,會通人性。
盧卡斯還勸她跟著自己信奉圣主。
兩個年輕人接觸越來越多,聊的宗教事情越來越少。
最后終于有一天,桑若云找他哭訴時候,投入他懷中,兩人越了界。
直到這個時候,兩人這才驚覺出事情已然朝著不可控制的方向發展了。
桑若云背叛了自己的家,背叛了自己信奉的神。
而盧卡斯也是違背了教義,犯下大錯。
盧卡斯決心斷了來往,可就在十幾天之前,桑若云忽然來找他,問他,愿意不愿意帶著她遠走高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