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卷好吃,但皮難做。
難就難在要做得跟紙一樣薄和透。
這樣即便是裹成春卷了,也依舊能隱約看見內里紅色的蘿卜絲和碧綠的芫荽。
付拾一將面活得很軟,軟得黏在手上,倒扣過來都不會掉。
這樣的面,倒扣過來,會因為重力緣故,微微下墜,但稍一用力,就能收回來,頗有些彈性。
將一口平底鍋子在火上燒,也不必很大的火,小小的就可。
然后瞅準時機,抓著面團在鍋上一貼,眨眼功夫再將面團扯回來。
此時,一張如同薄紙的面皮,就留在了鍋上。
這是因為鍋足夠熱,面一貼上去,就熟了。熟了的面,失去了黏性,因此一扯就從面團上下來了。
所以,好的春卷皮,都是這么一張一張的,從面團在鍋上粘出來的。
而那留在鍋上的春卷皮,稍微再等片刻,等徹底熟透,立刻就要拿起來。
別看說得這么麻煩,但實際上做起來,不過是幾秒鐘一張春卷皮。
這要是手慢了,那定是不成的。
付拾一這一手絕活,算是讓廚娘佩服了:“娘子竟連這功夫都會。說句實話,做廚子的,也沒幾個能做到的。”
一口氣做了百來十張春卷皮,面團也沒了,付拾一也累了,這才停了手。
趁著李長博沒起來,付拾一又將春卷裹起來。
薄如蟬翼的面皮,配上鮮嫩脆爽的蘿卜絲,看似簡單,可等裹好了,將蘸料順著春卷口淋進去,再來上一口——
因為芥末的作用,所以入口要不了多久,就會感覺好似天靈蓋都被沖開,眼耳口鼻七竅,更是都通了。
就連眼淚都冒出來。
那種又辣又爽的感覺,更讓人欲罷不能。
吃完一只春卷,那真稱得上是神清氣爽,滿身細汗!
付拾一嘗了兩個,表示很滿意。
廚娘也是嘗了一個,止不住的夸贊:“娘子真會做飯。”
說話間,李長博也醒了,自己尋了過來。
付拾一就給他煮面。
面是抻得細細的銀絲面,一根根的,比起頭發絲來,也差不了多少。
將面在白水里煮熟了,再燙一點葉子菜,臥一只白生生的荷包蛋鋪在面上。
最后將浮著一層黃油的雞湯淋入碗里,撒上一小撮蔥花。
只需要一點鹽調味,別的什么都不用再加,這一碗面,就已經是有了靈魂。
往面前一擱,撲鼻而來就是那種雞湯的香氣,瞬間勾得人食指大動,口水都拼命冒出來。
再看看那顏色:雞油黃澄澄的透亮,雪白的面,碧綠的葉和蔥花,白生生的,似乎都還顫巍巍的荷包蛋。一眼過去,就仿佛已經吃到了這一碗面的豐富。
這一是一碗簡單卻不平凡的面。
付拾一和李長博一人一碗,就著涼拌的雞胸肉,和那春卷,吃了個心滿意足。
看著李長博吃得開心,付拾一也是眉眼彎彎:什么是過日子?這就是過日子。一日三餐,三餐四季。
吃罷飯,兩人又手牽著手,如同飯后消食一般,去往長安縣衙門。
長安縣衙門里,儼然已經恢復了平靜。
呂德華已將卷宗做好,人也都抓了回來,只等李長博酌情判刑,然后提交刑部復審。
可憐的孩紙忙了這么多天,這會兒忙完了,連家都沒有體力回,找了個角落,蓋著大氅,就睡著了。
還睡得挺香的。
付拾一悄悄給李長博提議:“還是多準備點宿舍吧?有時候他們也能睡一睡。瞇一下。”
李長博頷首:“那就正好修個暖炕。這樣冬日也舒服些。”
付拾一覺得這個主意甚妙。
李長博查閱了一下卷宗,確定沒有紕漏后,便提筆判道:“影響極其惡劣,當即刻處死。死前游街示眾,好寬慰亡靈,告誡世人,彰顯國威。”
不只是榴娘林期等主謀共犯,就連將徐多煌拋尸的,去驛站蒙人的隨從,也是一并連坐。
李長博其實很少會這樣嚴苛。
甚至有的時候,還會替某些犯人求情——譬如當初的花魁案,譬如除辛案等。
只要情有可原,他都愿意從輕發落。
他這一次,絲毫不心軟,顯然是覺得這些人都沒有情有可原。
付拾一也覺得是如此:這樣的人不從重懲罰,如何對得起鄭毅之流?以后又如何有人敢做鄭毅之流?
貪官污吏雖說是殺不盡的,但若沒有鄭毅之流來與之對抗,沒有朝廷的嚴苛打壓,只怕人人都敢去做那貪官!
到了那個時候,朝廷又如何治理萬民?又在百姓心中,如何有威信?
處理完這個事情,李長博開始挨個兒去問那些被帶回來的女子——之前沒功夫搭理她們,就都暫且關在牢里。
如今,就得考慮她們的去處了。
付拾一也趁機與李長博提起了醫院的事情。
這件事情,李長博自是支持。
于是付拾一也跟著一同去——能進教坊司的,進教坊司,其他剩下的人里,她挑出那些愿意自力更生,留在長安城的。
再剩下的,就看她們的意愿,是去平康坊,還是回家。衙門可以給安排。
當然,都不愿意的,也可以領一筆路費,自己想去哪里去哪里。
而此時近距離看著這些女子,聽她們訴說自己的遭遇,付拾一才真正的意識到,林期到底是怎么樣一個魔鬼。
這樣的魔鬼,縱是千刀萬剮也不為過。
一百多名女子里,有才藝的竟然還很多,足足有三十多人,完全可以組一個小型歌舞團。
而剩下的,一大半都想隱姓埋名,離開長安城。
還剩下二十七人,思來想去,決定留下。
用她們的話說:長安有李長博這樣的官,總比其他地方好些。女人獨自在世上生存,真的是太難了。
當然,這二十七人也不是都愿意聽付拾一的安排。
其中十三人想領了朝廷給的補償,然后自行謀生。
最后只有十四人都想試試付拾一說的新職業“護士”。
付拾一將這些人暫且安頓到仵作學院里去,給她們騰出幾間宿舍。
但這個事情,也不是長久之計。
因為很快,仵作學院就要開學了。
到時候幾乎全是男子,這些女人恐怕不能習慣。
因此,雖然案子破了,可付拾一也沒功夫跟李長博新婚燕爾,第二日一大早,就去找了莊靜峨。
而李長博,也是去了刑部,旁聽貪污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