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山刑堂。
端坐首位的,是一名國字臉的中年修士,端方的面龐,皮膚卻白皙異常,倒是顯得儒雅了些。
仙門的刑堂,雖說名為刑堂,實際上卻是一處四方明亮,開闊疏朗的建筑,木雕鎏金,鑲嵌美玉,中有巨大的螢石懸掛,散發著淡淡的光芒。
只不過,刑堂門口,蹲坐著兩只體型大如牛的妖獸,類麒麟,全身長著濃密黝黑的毛發,雙目大而圓,明亮有神,額上生有一角。
此乃宗門豢養的妖獸,擁有神獸獬豸血脈的雷角獸,沒有神獸獬豸那般具有極高的智慧,懂人言知人性,不過,卻如獬豸一般,怒目圓睜,能辯是非曲直,善惡忠奸。
是一種極為敏銳的妖獸,也是刑堂的看門妖獸。
在一名金丹修士拖著一名被捆著的筑基弟子進入刑堂的時候,門口兩只雷角獸忽而怒目圓睜。
端坐其中的那名中年修士原本閉著的眼睛微微睜開,眼底劃過一絲暗芒。
“劉師兄,你這是作何?”
國字臉的儒雅修士,是內山刑堂的主事長老懷古真人,金丹大圓滿的修為,與劉真人是同一輩的弟子,不過,雖然修為高于劉真人,但年紀卻遠小于劉真人。
二人是認識的,之間的長幼便是以入門先后論的。
一個金丹長老,卻捆著一名筑基弟子來到刑堂,想來不會是什么簡單的事情了。
懷古長老站了起來,目光淡淡的看向劉真人。
即使是宗門長老,也不好隨意緝拿弟子,若是劉真人沒有什么正當的理由,他身為刑堂長老,必然是需要出手的。
劉真人看了一眼懷古長老,將捆得嚴嚴實實的童方往地上一扔,整個人直挺挺的便朝著刑堂正面供著的三清三山圖跪了下去。
“不肖弟子劉廣虛,愿以宗門長老之身份,還有一身金丹修為,狀告宗門弟子童方,殘殺同門劉夢依奪寶,請宗門嚴查,若是有所不當,劉廣虛愿自廢修為,逐出宗門。”
劉真人真名便喚作劉廣虛,這個懷古真人自然是清楚的,扭頭看了看倒在地上的童方,目光落在童方渙散的眼神上,身為刑堂長老,幾乎是在瞬間,懷古真人就認出來了,這個童方,應當是被喂過吐真水了。
也就是說,劉師兄應當是已經確認了這個叫做童方的弟子,殺害了同門劉夢依。
懷古真人眉頭微微一皺,想起這個名字,有種淡淡的熟悉感,隨后,心神落在劉姓之上,又看向劉真人鬢角的銀絲,眼底的滄桑,頓時想起來了。
劉師兄,好像只有一個血脈后人了,那個血脈后人,是個孫女。
若是沒猜錯的話,這個劉夢依,恐怕就是劉師兄的血脈后人。
輕輕嘆了一口氣,懷古真人斂目收神,盡管心中有些同情劉師兄,但眼中卻沉靜無波,語氣冷淡,“劉真人可是想好了。”
劉真人頹然一笑,眼角眉梢都帶著濃濃的悲意,“沒什么好猶豫的。”
他早在昨日,聽到那些答案的時候,就想要親手,活剮了童方,可是......
劉真人臉上露出復雜的神色,心下蒼涼,可是,他是宗門的長老,是弟子們的長輩,他不能,不能私下殺了宗門的弟子,哪怕這人與他有著血海深仇。
宗門長老,因為私怨,直接殺了宗門弟子。
此事若是傳揚出去,三清道宗萬年的聲譽,都將毀在他的手里。
他不能,不能去賭那一絲的可能性。
夢依是他手中的珍珠,宗門是他數百年來的家,他權衡不出來。
猶豫了足足一夜,劉真人還是選擇了相信宗門,交由宗門處置。
對弟子下手,劉真人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他不能為了自己的后人而傷害宗門,但他可以為了孫女,放棄這一身的修為。
這些道理,劉真人曉得,身為刑堂長老的懷古真人,更是了然。
“宗門輕易是不會搜魂的,不過,我會請出照真鏡,照真鏡下,一切虛假都無所遁形。”懷古真人深深看了一眼劉真人。
以門口兩只雷角獸的反應,這個童方,只怕是有怨氣纏身,且劉師兄敢找來,必然是因為吐真水有了結果。
即使這個童方真的殺害了同門,但是......
再次嘆了一口氣,懷古真人袖袍輕擺,懸掛在供奉著的三清三山圖之上的一面古舊的銅鏡啪嗒落了下來,自動飛入懷古真人的手中。
“下方弟子可是童方?”
喝問之聲傳來,如同雷音貫耳,吐真水藥效剛剛過去不久,被拷問了一日的童方還有些暈乎乎的,不過,思維還算清晰。
聽到這一聲喝問,下意識的點了點頭。
目光落在懷古真人手中的照真鏡,又抬頭看了看刑堂頂部的螢石,童方還是第一次進到刑堂之中,也是第一次瞧見傳說中的照真鏡。
傳聞,照真鏡一照,鏡中人便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若是有所隱瞞,此鏡便會直接照出此人的過往所作所為。
是為照真顯境之意。
此物搭配在刑堂之中,倒是比之搜魂,還有所出名。
畢竟,照真鏡一旦顯現鏡像,那可是在場的所有人都能瞧見,若是搜魂之術,頂多是搜魂的那人瞧見。
不過,搜魂之術,會使得被搜魂的人識海混亂,輕則重傷,重則癡傻。
實在是非常手段,常為正道所不齒。
童方回想起那日在秘境之中,自己如同鬼迷了心竅一般,只想著得到那株靈藥,懷抱著希望,僥幸的想著,在秘境之中殺人,小心一些,不會有人知道的。
到頭來,還是終有報。
蒼白的臉上露出一抹虛弱的笑容,童方垂下眼眸,臉上神色淡漠,“長老不必用照真鏡,弟子認罪,當年在秘境之中,是弟子貪婪心起,殺了同門弟子劉夢依。”
這般配合的弟子,懷古真人還真是少見,不禁多看了兩眼,倒是個明白的,可惜,心性到底還是最難以捉摸的修行。
心中暗自搖了搖頭,認罪了就好,省的一番逼問。
童方認得痛快,劉真人心中除了輕松,卻還多了幾分的茫然。
多年的堅持,一瞬間松懈下來,迷茫就會瞬間彌漫。
懷古真人神識之中掃過刑堂外裝作經過的眾弟子,心中無奈,目光又落在跪著的劉真人,倒著的童方身上,心中又生復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