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有仙山,山在虛無縹緲間。
其名曰蓬萊。
樓中居仙人,樓在蓬萊山之巔。
其名曰渡海。
仙人臨窗眠,靜聽風雨浪濤濤。
其號曰一渡。
詹臺明月踱步行至渡海樓前,樓前盤膝坐在白鶴之上的道童唇紅齒白,黑漆漆,圓溜溜的眼睛眨巴著看了一眼詹臺明月,身前繡著金色鯉魚戲水的大紅色肚兜露出白藕似的圓滾胳膊,腿上絲綢般的金色小短褲露出的半截小腿同樣圓潤白嫩,看起來稚嫩可愛的很,偏偏臉上的神情卻嚴肅端莊。
“杜康師叔。”詹臺明月看見這個不過六七歲大小的小童,清冷的臉上還是一片清冷,但動作和語氣卻頗為恭敬。
這是一渡真君的靈獸,是一只渡過了化形天雷,修為不弱于元嬰初期的妖獸,至于本體是什么,蓬萊還沒有人見過,除了他的主人一渡真君。
詹臺明月自從見到杜康開始,對方一直都保持著這幅童子的模樣。
要么,他的本體太過巨大和令人震撼,所以杜康從不變身,要么,就是杜康的本體比這六歲童子還要難以見人。
總之,杜康對于自己的本體,一向諱莫如深,哪怕是一渡真君的直系后裔梧歌圣女,都不大清楚杜康的本體。
至于名字嘛,很是顯然,出自何以解憂唯有杜康一詞。
杜康酒。
十分符合一渡真君的風格。
杜康本人,則表示郁悶無比。
“清月,你來了,一渡在里面等你。”杜康也算是這蓬萊之中,看著詹臺明月成長至今的一位長輩了,對于詹臺明月的來意,其實有所猜測,一渡真君......
罷了,緣起緣滅,因果糾葛,皆是虛妄。
六七歲模樣的道童,卻露出了一副看破世事的老成神情,微微合上那雙漆黑圓潤的眼睛,盤膝而坐,姿態出塵。
哪怕是妖獸,在蓬萊居住了多年,多多少少都染了幾分蓬萊的出塵之態。
就算是一個童子模樣,亦是一副超然物外的樣子。
這一點,倒是與三清又是不大一樣了。
想到這兒,詹臺明月忽然露出一抹淺淺的笑容,靈初師妹的到來,到底讓得她的心境波瀾四起,總是不自覺的回想起記憶深處的那處巍峨山巒。
行禮入內,渡海樓的大門敞開著,一路自是暢通無阻。
渡海樓的窗沿是向外露天的,蓬萊的山巒是遍布白霧的,橫臥在窗臺之上的男子,仿佛是躺在了云間。
腦后枕著交疊的雙臂,一腳屈膝,一腳翹起,赤足在空中晃蕩著。
身側,還擺著一個黃皮的酒葫蘆。
“徒兒恭賀師父,境界突破至元后。”詹臺明月于浮云臺前站定,離一渡真君不遠不近,聲音清清淡淡。
一渡真君,在前些日子成功突破到了元嬰后期的境界,成為了無垠海少之又少的元后大修士,于蓬萊而言是一件大喜的事情。
這說明,蓬萊立于無垠海的超然地位,將會更加堅韌。
這也是梧歌圣女和詹臺明月會在垂釣盛會還未正式開始的時候,就離開的原因。
因為一渡真君,是二人的師父,理當回歸門派來進行慶賀。
仿佛睡在云間的一渡真君眼睛睜開了一條縫,還沒能完全掌握的元后修為隨著雙眸睜開而溢散了些許,好似悶雷乍響在心頭,一股沉沉的威壓一閃即逝的壓在了詹臺明月的心間。
隨后又很快消失的無影無蹤。
“清月回來了啊,”一渡真君懶洋洋的伸了個懶腰,沒有半點起來的意思,只偏了偏腦袋,看向詹臺明月,“看來你終于打算給為師一個交代了。”
這句話一說出來,仿佛就是在明明白白的告訴詹臺明月,他什么都知道,只是沒有點破而已。
當日在薄家的靈船之上,詹臺明月便已經有所察覺了,只是今日終于證實了而已。
撲通。
膝蓋撞擊在玉石地板上的聲音沉悶而有力,詹臺明月轟然跪下,沒有多余的話,只是實打實的給一渡真君叩了三個響頭。
“怎么?是打算和為師,還有蓬萊劃清關系?”一渡真君沒有阻攔,戲謔的任由詹臺明月磕完三個響頭。
詹臺明月沉默著搖了搖頭,隨后目光定定的看向一渡真君。
“一叩,跪謝師父救命之恩。”
“二叩,跪謝師父賜名。”
“三叩,跪謝蓬萊收留。”
“弟子既入了蓬萊,便不會起背棄之心,”詹臺明月目光平靜而堅定,“同樣,弟子一日是三清的弟子,便終身是三清的弟子,不離,不棄。”
“蓬萊仙島的清月。”詹臺明月起身,屈膝彎臂,掐印立于腰間,翩翩然的動作雅致仙靈,這是蓬萊的道禮。
“三清道宗的詹臺明月。”直身而立,雙手微分,振袖合掌,抱拳太極之勢,落落大方的俯身行禮,這是東陸相對鄭重的道禮。
行了二禮,詹臺明月抬首看向一渡真君,“見過師父。”
這是在給一渡真君一個交代,也表明了詹臺明月自己的想法。
三清道宗,詹臺明月。
一渡真君臉上的戲謔之色盡皆散去,轉而發出一道爽朗的長笑之聲,聲音朗朗,直將周圍籠著的云霧震散了大半,露出其間隱約可見的蓬萊仙山和蒼翠碧海。
“看來為師還有幾分神算的天分,瞧瞧,這清月和明月二字之間,不就差了一個字嗎,且清與明,本就有異曲同工之妙,為師實在是英明神武啊,當浮一大白,當浮一大白啊。”一渡真君眼睛完全睜開了,拿起酒葫蘆,仰首咕嚕咕嚕的喝了好幾口,看樣子倒是沒有絲毫生氣的樣子,反而還露出了幾分洋洋自得。
詹臺明月愣了一瞬,隨后輕輕笑了起來,如月暈般點染了那張清冷的面容。
她的這位師父,果然是一位隨性之人。
一渡真君,并不是一個將規矩看得死死的人,所以,當年才會大手一揮,救了個人,還是神魂受傷沒有記憶沒有修為的來歷不明的修士,直接就收做了弟子,還成了蓬萊的圣女。
按理來說,越大的宗門越是對弟子的來歷嚴苛,詹臺明月顯然是個例外。
而這個例外,全都是因為一渡真君的隨性。
“師父,您當年為何會收我這樣一個來歷不明的人當弟子。”詹臺明月雖然松了一口氣,但還是心存疑惑。
詹臺明月雙目直視一渡真君,直接開口問道,語氣之中沒有絲毫的停頓和猶豫,就好像只是隨口問了一句,今天的天氣如何。
這個疑惑,已經存在了許久,而且,她并不覺得用一個隨性,就能夠解答。
今日,既要坦誠,便坦誠個徹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