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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八章 你會不會不要我

,大道惟一  冬月十九,寒冬,初雪。

  離國退位的太上皇駕崩,在這漫天的鵝毛大雪里,厚葬至離國皇陵。

  太上皇駕崩,規格并不遜色于皇帝。

  舉國哀悼,三月內禁止民間歌舞嫁娶,臨街人家設路奠,掛白綾,百姓著素服,恭送棺槨出城入葬皇陵。

  飄飛的絮雪無聲的落在大地上,給這片大地鋪上一層銀白的霜布,送行的百姓們皆身著素服,在這茫茫的雪色之中,仿佛天地之間,都只剩下了一抹白。

  雪落無聲,百姓們亦低頭無聲。

  直到街道正中央,漸漸出現了一條長龍,宮門大開,打頭的內侍身著喪服,腰系白綾,手中高高舉著黑白二色的靈幡。

  其后,一行行宮女,內侍,鱗次櫛比,面露哀色的緩緩前行,手中皆挎著竹籃,不斷的拋灑著淡黃色的紙錢,白雪混合著紙錢在天際飄舞。

  凄涼之中又帶著濃厚的悲傷。

  當雕龍九人高抬的棺槨緩緩出現在街道上,原本靜默無聲的百姓們仿佛打開了什么開關,漸漸的,有啜泣聲響起,一聲接著一聲,低低的,哀哀的,在大雪中如泣如訴。

  一棵大樹后,十二歲的少年一身素白長衫,腰間系著麻繩,發間束著白色的發帶,他沒有哭泣,也沒有哀嚎,只是靜靜的看著那棺槨一點點的在自己視線中放大,又一點點的在自己視線中縮小。

  他靜靜的站在角落,在無人看見的地方,在棺槨經過的時候,緩緩跪倒在了地上,雪渣浸濕了衣袍,透著入骨的寒涼,但少年似乎毫無所覺,一下,兩下,三下。

  三個響頭磕在鋪了一層薄薄初雪的地面上,打濕了額間碎發,三個響頭磕完,再抬起頭,棺槨已經緩緩離他遠去,少年的眼角微微泛紅。

  直至棺槨在自己的眼前徹底消失不見,衣角的碎雪都融化浸濕,留下一塊暗沉,少年才緩緩轉身離開。

  往日里熱鬧的巷子,今日悄然無聲,所有人家的大門都緊緊關閉著。

  少年路過一戶又一戶的人家,身姿挺拔,神情卻有些低落,整個人仿佛游魂般在小巷里游蕩,卻不由自主的來到了一處小院前。

  不等少年推開院門,小院的大門已悄然打開。

  院外風雪交加,院內卻溫暖如春。

  一墻之隔,一門之差,卻仿佛隔出了春冬。

  院內也有雪花飄飄揚揚的落下,但卻也有翠綠的枝蔓在其中蓬勃生長,透著舒逸與閑適,且院內站在院內的女子,一身青色長裙,薄如春衫。

  “回來了?”

  靈初抬眸看向自己的弟子李羨仙,這個才十二歲的少年,短短半年的時間里,經歷了家破人亡,卻連一聲哭泣都沒有。

  “為師自己釀制的果酒,嘗嘗。”捕捉到少年眼底的黯淡,靈初不擅長安慰人,只給了一壺酒,坐到花架下,拿了兩個杯子,一人倒了半杯。

  李羨仙沉默了一下,快步來到花架下,猶豫了片刻,還是坐在了師父的對面。

  在今日之前,李羨仙其實并沒有喝過酒。

  端起酒杯,先朝師父敬了一下,然后抬袖掩唇,一飲而盡。

  靈初釀制的果酒,自然是以靈果釀制的,給李羨仙喝的,是用溫和的月流果釀制的果酒,月流果只在夜間開花,夜間結果,太陽一出便花落果消,

  算是難得一見的果子。

  釀制成果酒,酒液都透著月色,星星點點仿佛月夜流光,入口輕柔,入喉溫涼,入胃清和,對于不曾飲用過靈酒的人來說,算是極適合的溫和果酒了。

  不過,此酒嘗起來溫溫和和,但后勁卻不小,若是酒力不佳的人,怕是要睡上一個好覺了。

  李羨仙原以為酒入口都是燒得慌,卻沒想到師父給的酒竟然這般溫和,望之如月華流照,飲之如月華入懷,通體舒泰。

  師父出手,果然都很不凡。

  李羨仙如是想到,不知不覺間,又喝了兩杯。

  三杯下肚,醉意已經開始上涌,少年終是紅了眼眶,“他們,都沒有一個是真心為父王感到傷心的。”

  李羨仙的難過,既是父親的離去,亦是為了今日的所見所聞。

  他在人群里站了許久,在棺槨出來之前,百姓們都很安靜,但李羨仙看得到,沒有一個人的臉上是悲傷的神情。

  在棺槨出來之后,所有人都在哭泣,但他看見了,他們沒有一滴眼淚,只有那仿佛悲傷的聲音。

  他并沒有怪罪百姓的意思,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父王并不是一個愛民如子的皇帝。

  但他的父王,是一個愛子如子的父親。

  他不為身為皇帝的父親傷心,uu看書但他為身為父親的父王傷心。

  “我的母后,身子一直不好,在我小的時候就去世了,父王很疼我,教我走路的是他,握著我的手教我寫字的是他,教我騎馬射箭的也是他,”李羨仙的眼睛開始出現迷蒙,一張稚嫩的面容在酒氣的熏陶下,變得紅潤,“父王唯一會做的菜,就是長壽面,因為每年都要做給我吃,父王從來不許人坐的比他高,但他會在過節的時候,將我高高抱起......”

  他不是一個合格的君王,但他是一個合格的父親。

  又滿滿飲下一杯,少年的腦子似乎開始有些混亂,呆呆的看著眼前師父的模樣,仙人似的模樣,在這皎潔的雪中,仿佛隨時都會乘風而去。

  “師父,你會不會不要我。”

  小小的少年,已經沒有了至親,茫茫世界里,無依無靠仿佛水中浮萍。

  只見眼前仙人似的女子,輕輕一笑,恰如春暖花開,人間煙火氣十足,伸手輕輕揉了揉少年的頭發,溫暖的觸感順著頭發落入少年心間。

  “不會,一日為師,終身為師。”

  撲通。

  少年呆呆的看著師父,然后一頭栽倒在了桌上,酒杯咕嚕嚕在桌上滾動著,就要掉下石桌,卻又憑空漂浮了起來,穩穩的立在了桌上。

  到底還是個孩子。

  靈初拍了拍徒弟的小腦袋,輕輕一提,便輕而易舉的將徒弟拎了起來,送回了房間。

  睡吧,睡一覺起來,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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