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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囑托

  有不肯錯過開廟吉時的,眼尖瞄到小販那里還有一小把香剩下,道:“兀那做生意的漢子,你這不是還有香么,何不賣與我,我情愿再增一倍的錢!”

  小販笑呵呵地向他賠禮道歉,道:“委實不好意思,這廟可靈,我也想留著一把香,進去朝拜咧,這些香,不賣了!”

  卻說新安城,城西公署府衙中,元大人在小廝的服侍下將袍服冠帶穿戴好,用湯水洗漱完,便聽見小廝驚呼一聲。

  “怎么了?”元大人沉聲問道。

  都尉負責治軍不管內務,太守死后,城中諸官以他官職最高,他這些天不但要處理太守府后事交接,還要撫慰民心,安頓那些受害的百姓,忙得焦頭爛額,今天才略略休寐了一個多時辰,聽到小廝驚呼,不由得眼皮一跳。

  “大人,這里有東西!”

  小廝指著窗臺上一只幾尺長的木匣,木匣下壓著一封柬帖兒,旁邊還有一只死狐貍,訝異出聲。

  之前大人睡下的時候,窗臺上還是空蕩蕩的,木匣的形制不像是府中之物,不知道是誰神不知鬼不覺地將這些東西放在了窗臺上。

  來人竟能穿過外面那些衙差的守衛,闖近大人房前,沒有驚動任何人。若這人心懷歹意,大人可就危險了!

  小廝有些后怕地想到。

  元大人走過來瞧時,將那封柬帖兒拆開看,只見紙上用飄灑的字跡寫著:“木匣內之物,勞煩分予三日前諸人。”

  “誰留的書呀,說得沒頭沒腦的。”

  小廝在旁邊瞄到柬帖上的內容,埋怨了一句。

  留書的人當真猖狂,若有事,何不白日里遞拜帖進來向大人闡明,深夜擅闖府衙不說,留書還如此簡短,寥寥數語,誰能明白三日前諸人指的是誰呢?更過分的是,竟放一只死狐貍在旁邊恐嚇人!

  “勿胡言,我知道是哪位了。”

  元大人稍加思索,眉目舒展,眼中露出幾分喜色來。

  見這恣意如風的行事,再聯系到三日前這幾個字眼,他已有所猜想,仔細分辨了旁邊那只死狐貍,果然與狐妖老道以分身逃脫,被碧華抓住的那只一模一樣。

  “大人!”

  元大人擺擺手,示意小廝不要多管,在他阻之不及下將木匣打開。

  里面并不如小廝所想是什么機關暗器,而是顆顆似龍眼大小,通體混圓,布著奇特暗紋的藥丸,約有數百顆的樣子。

  木匣一經打開,便有撲鼻透骨的芳香氤氳,整個衙府上下彌漫這股香味,聞的人心曠神怡,腋下如有風生,仿佛置身于何方仙境。

  光是聞著味道,就知道是非同小可的好東西。

  “是三日前除妖的青衣仙人所留,那些傷重不醒的百姓們有救了!”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仙丹!吃了能不能成仙?”小廝瞪大了眼睛,轉憂為喜,眼睛里流出渴望的神色。

  “仙人囑咐我將它們分下去,定然只是傷藥而已,你不要多想了。”

  元大人搖了搖頭,將木匣的蓋子蓋上,阻止香味繼續散透,引人非議。

  三日前從暗牢中救出的那些人,有許多傷勢太重,即便在滿城醫官大夫們的全力救治下,也不能脫離生命危險,仙人所贈的這些靈藥,正好解當下燃眉之急。

  他恭敬地將木匣托在手上,大步朝房間外面而去,要去完成碧華留書囑托的事情。

  一處布置得溫馨雅致的女子閨房之中。

  秀姑娘正坐在窗前,對著一盞焰火搖曳的燭燈,手中拈著細針彩線,神情無比認真地繡著一幅繡像,窗外天光蒙蒙,只有她這里最亮。

  她身懷武功,身體強健,熬夜對她而言影響本不會很大,可是此時她眼中卻布滿了血絲,那是心神耗費太過所引起的。

  “秀娘,你又一夜未睡了,稍微休息一下吧。”

  房門被輕輕地敲了一下,傳來一句殘破的溫柔聲音。

  可惜秀姑娘心神太過專注,將這敲門聲置若罔聞。

  門外是一名清癯頎長的書生,正是齊哥兒,他端著一碗燉品,身上的絨毛褪去了許多,看上去不再是那副半人半妖的怪異模樣,和常人也沒有很大差異。

  最令人驚喜的是,在碧華之前贈予的那顆丹藥的作用下,這幾天,他被生生割去的舌頭已經長出來一截了,按這個趨勢,恢復原樣亦不過是十天半個月。

  齊哥兒聽秀姑娘沒有回應他,知道她是太過投入才沒有注意到自己,他心疼地抬起一只手,正準備推門進去,可手懸在半空,卻又放下了,他擔心自己進去打擾她,只好將托盤放在門口的木架上,無奈地離去。

  因為齊哥兒的事情,秀姑娘萬般感動之下,決心親手繡一幅等人高的繡像,掛在家中日日供奉,以示心誠。

  以她的繡工,一副這樣的繡像一日左右就能完成,然而她卻足足日夜無息地忙了三天了。

  對于恩人的繡像,她一針一線都認真謹慎無比,力求完美,因此才耗費了如此久的時間。

  窗外天光漸明,有怡人的清香蔓延開來,秀姑娘不覺深吸了一口,疲憊盡消,她愜意地伸了一個懶腰,準備繡完最后一個部分便收針。

  但當她穿好要用的彩線,竟猶豫了一下,出于對仙圣的敬畏,也出于對極致之美的尊崇,她留了繡像的面部還沒有下針。

  腦海中不斷回憶著那種能夠讓人忘卻一切塵俗的美好,秀姑娘踟躕地拈著繡針,手顫抖了半晌,最終,她還是放棄了。

  秀姑娘自信心有些動搖,第一次對自己的繡工產生了懷疑,她怕自己的手藝還沒有到登峰造極的地步,如果輕易下針,恐怕是對碧華的褻瀆。

  心思千回百轉,秀姑娘長長地嘆息了一聲,余下了那處留白。

  可即便如此,出自秀姑娘之手的繡像也比鄉野中泥木匠細心塑造出來的神像要精美太多。

  她將繡像小心翼翼地展開,平鋪在窗前的桌上,天空萬丈霞光穿透窗牖,泓聚于繡像之中的女子身上,五色光華燁然,青衫若云裁,冥冥渺渺,鮮活得仿佛就要從絹布上走下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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