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帶品的官員,都不會親手觸碰亡者。
至多是站在仵作邊上,指揮仵作來查。
能看上幾眼自行分析的,已經是頂好的官了。
同知那種靠著想象胡編亂造的也大有人在。
這位花了高價雇了仵作,結果竟只是要她記錄?
嬋夏腦中突然浮現督主昔日經典名言:屠龍刀砍西瓜?!
有心想說兩句,對上他黑眸,瞬間想到被扣銀錢支配的恐懼。
算了,愿意查就讓他查去吧,她倒要看看這家伙幾斤幾兩。
不過當他真上手查驗,嬋夏等看熱鬧的表情瞬間不同。
手法專業,一點不比她差!
“你查驗的沒有問題,死者的確是死于機械性窒息,從頸部痕跡可以斷定,兇手與受害者體型相差懸殊,單手將其扼殺。”
“可是我沒有找到指甲痕跡呢...”嬋夏有些心虛,她感覺自己遇到高人了。
他頷首,對她的回答比較滿意。
“通常被扼殺都會留有指甲痕跡,就是新月形,沒有就說明他采取了措施,比如戴了手套。”
嬋夏更為困惑了。
“這得是什么材質的手套?”
大燕常見手套都是冬日御寒,比較厚重,手部不會很靈活,多少也能看出些痕跡。
這個全然無痕,若不是她前世經驗豐富,也很難辨別這是扼死的。
“這個,就很方便。”男人手一開一合,展示他手上戴的這幅羊腸做的。
嬋夏把頭搖晃成撥浪鼓。
“絕不可能,這是我師門獨創的!”
護具都是根據督主所傳制作的,除了她還沒人用過呢,等會——
“你該不會懷疑我吧?!”
如果是這樣羞辱她,那二十八兩肯定不夠,要加錢了!
回答她的,是男人輕蔑一瞥。
“身高不夠。”
暴擊!
嬋夏自尊心受傷了,她很矮小嗎?
好吧,跟眼前這家伙比,還是差一些。但她以后還會長個的!
“來摸這里。”男人指著死者喉結,“感覺到了嗎?”
“碎了。”
甲狀軟骨骨折,這種術語嬋夏是不敢說的,目前為止她只發現督主這么說過,萬一此人是督主政敵,說出去會添麻煩。
“單手把成年男子扼喉而死,可見真兇力氣驚人,等下我會測量痕跡,以此推測對方身高體重,你仔細記下。”
這感覺,真像是回到了當初,督主帶著她一起查案。
她當時并不想做仵作,學起來也是三心二意,總是記錯,每每她走神溜號書寫錯誤,督主都會突然點到她,答錯就扣她雞腿...
多么甜酸的一段往事。
“...你有記嗎?我剛說的話,重復一遍。”
“啥?”嬋夏從回憶里跳出來。
“扣一兩。”
“...”突然覺得督主人還不錯,畢竟一兩銀子能買好多雞腿!
嬋夏不敢分心,專注記錄。
“腹部傷,你看像是什么造成的?”他問。
被扣錢多了,嬋夏也變得精神起來,馬上回道:“創口窄且深,還是呈直線的,頭是尖頭...我有想過是簪子,但似乎過細了些?”
嬋夏腦中浮現三伯母那張胖臉,上次見她時,三伯母頭上戴了個釵...
“單股釵?”嬋夏靈光一現。
“為何是單股?”男人問。
女子發釵都是兩股。
“青州這一代有個風俗,女子若與心上人分開,便取下發釵,一分為二,一半增給對方一半自留,待到重逢日便合在一起。”
倆人對視一眼,在彼此眼里看到了同樣興奮的光芒。
就是這個!
“眼部創口與腹部不同,是為不同工具造成,眼部創口為兩頭銳的匕首所致,腹部是單頭直釵所致,同一人帶兩種兇器的可能比較小,所以——”
嬋夏倆眼放亮,神采飛揚:“有人在他死后,路過在他肚子上補了一下,這人極有可能是個女子!”
“哦?為何不是男子?”
“創口深度,若是男子,創口應該會更深一些才是,但我不明白,什么女子發現死尸后不驚慌失措,還能過來補一下?動機是什么?”
嬋夏突然頓住,似乎想到了什么。
難道?!
“這賴子周,生前該不會戲弄過什么良家女子吧?”
只有這種可能,否則女子見到這種情況,怎可能不跑回家而是抽出發釵補一下泄憤?
“出去,買些吃食回來。”男人吩咐,“剩下的我來。”
男人見她站著不動,從兜里掏出碎銀,嬋夏拿了錢這才出去。
人是出去了,可并不急著走,她很好奇男人支開她要做什么。
只見黑衣人脫下死者褲子,不知從哪兒摸出一把刀來,嬋夏倒吸一口氣,把人家那啥給切了!!!
“不想扣銀子就快點走,這不是你能看的。”
略帶警告的聲音從里面傳出,早就猜到這丫頭會偷窺。
嬋夏撇嘴。
不就是切個那啥嗎?
至于這么小氣的不讓她看么?
話說,切那啥這種奇特的驗尸術,督主也做過,其實嬋夏也很想試試,但是每次有這種情況,督主都會攆她出來不讓看。
解剖男子那個位置,可以斷定死者生前有無同房,嬋夏明白原理卻苦無實踐。
摳門,看一眼又不會如何,這是怕她學了去,教會徒弟餓死師父?
她就是個被師父耽誤發展的小神童啊,哎。
嬋夏搖搖頭,這才認命的跑腿去了。
義莊內的黑衣人確認她真的離開了,這才低頭解剖。
這丫頭還沒及笄,又沒有親娘跟著,對男女有別還不太明白,若真讓她看了去,傳出去對她不利...
雖然他嚴重懷疑,這丫頭彪悍的性子就算不看這些,也嫁不出去。
想到嬋夏驗尸時老練的狀態,男人嘆息。
可惜生錯了年代,這丫頭倒是做法醫的料子。
嬋夏健步如飛,以最快的速度買齊,就想快點回來,萬一能看一眼呢。
結果回來時,黑衣人已經查驗完,縫合完畢了。
“你的猜測沒錯,他在死前的確有同房。”
聽到這個消息后,嬋夏先是呆滯片刻,然后沖到賴子周尸體面前仔細查看。
看到他手上的一處咬痕之后,嬋夏的表情一點點冷凝。
這處傷她一開始便注意到了,也有做過記錄,她想過各種情況,唯獨沒想到...
這案子竟然是個案中案!